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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实在谈不上和善。
苏惊梧巴巴地看了陆言今一眼，本寄希望于他能听懂猫语，但是落空了。
也是，同为四君子，孟濯也听不懂她的话，她差点以为修为够高就可以，看来她的猫语能对谈的范围是真的有限。
只能叹口气，放弃了插话，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两人一猫交错，陆言今站在原地，面朝苏惊梧，“目”送她远去。
快到苍流派客舍时，沈亦尘连篮子带猫扔地上，语气凉飕飕的。“他听不见你说话，你很失落？看这么久，听课都没这么专心过。”
真是莫名其妙地找茬，苏惊梧拒绝搭腔，扭着小脚去敲门，在被宋照璘带进去之前，收到了沈亦尘语气不善的追罚：“口诀抄写逾期，追加两倍。”
丧尽天良！苏惊梧暴跳，蹬脚快步钻进门内，两耳一捂只当什么也没听到。不听不听，老鳖念经。
晚上，剑寒宗收到一个盒子，按照嘱托转交到了内院，段长松正好在沈亦尘门前夜练，走过去打开那个盒子。
里面装着三十张印满爪印的纸，还有一包小酥鱼。
“这是给我师叔的？不用了，师叔辟谷——”
一只手伸过来，拿起其中一根小鱼，对弟子说：“转告他们，试图蒙混交差，贿赂讲师者，再罚三倍。”
然后在段长松震惊的眼神中，他咬了一口酥鱼，面无表情地转身回房。
威慑送回苍流派客舍，苏惊梧懒洋洋地甩了甩尾，这不是故意为难是什么，她这几只猫爪能抄个什么东西出来？
若非要较真，再按几十张猫爪过去，他又能怎样，难不成亲自盯着她用猫爪抄写？
但渐渐地，又有点回过味来，沈亦尘是不是跟陆言今有点不太对付？
这启庚榜四君子怎么回事，董存川跟孟濯水火不容就算了，可是陆言今这种与世无争的翩翩君子，又怎么得罪了沈亦尘？
算了也未必，沈亦尘没跟谁对付过，要不是孟前辈脾气好，说不定也跟他反目了。
可是大能之间不和，遭殃的为什么总是她！
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她都快忘记这茬了，孟濯上门来找他们。“宋小友卿小友，都跟我走，正好小猫现在不需要请道帖，跟我去樵园看热闹去。”
苏惊梧兴致缺缺地在墙上里懒懒打了个哈欠，宋照璘不明所以：“什么热闹？”
孟濯笑了笑，脸上是止不住的幸灾乐祸。“沈亦尘向陆言今下了问剑书，今天开打。”
啊？谁打谁？怎么没完了？苏惊梧一惊，从瓦片上掉下来，被孟濯一把捞住。“待会你别出声，我就说你是沈亦尘的猫，守园人不会说的。”
果不其然，除了苍流派自己，所有人都知道沈亦尘有只猫了。孟濯说他们一人一猫在羽山客集之处招摇过市，早早就被传开了，以后就算她一直是只猫身，也没人再敢为难她。
所以莫名之前把她拉出去溜一圈，还有这个意思吗？苏惊梧短暂地原谅他那张讨厌的嘴，决定跟着去看看。
入山一个多月，这还是苏惊梧第一次真正进樵园，园中加持了秘境，走起来无边无际，五丈一楼台，十丈一水榭。
竹林假山分界，把各堂轩隔开，文有辩机，武有问剑，不同的论道在不同楼中进行。
游仙大会禁止私斗，如果没参加摘英台，又技痒想切磋的，必须在论道会递了贴，对方接战，才能在论道会中进行。
好事的早就闻风而动，提前守在了庞公池边等着看热闹。
孟濯凭紫牌带他们进入旁边的霞爽轩，站在楼上俯瞰全局。其他衣着华丽纷繁的阁中弟子来汇合，远处坐着零星几个紫衣长老，这些面孔里她只认得聂澜心和韩疏月。
对着一群缈音阁弟子，苏惊梧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们的掌门庄晰，实在是苦恼，她为什么要在石头底下，她就应该在海里，听不见心不慌。
但很快其他动静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各大门派陆续来了人，楼上也几乎站满观战者。
沈亦尘多年不参加这种仙门盛典，这次跟东道主家的公子问剑，不光是简单的以剑论道，更是百年难见的启庚榜君子对战，能抽出身的仙者都来了。
池边两个仙君，一青一蓝的各立一端，身量高挺，如竹杉相对。
时辰未到，都无声无息，场中隐隐有气流凝滞，仿佛一旦开始，就会卷起激流巨浪。
说是切磋，这也太肃杀了。
苏惊梧一看这架势，不经为下面的人捏把汗，悄悄点了点孟濯，又伸爪指着陆言今，一脸疑问。
卿远见状，给孟濯解释道：“掌门可能是想问，霁华君为何会应战？”
孟濯看了眼场中的人，给几人密室传音道：“他没理由不答应，白霁曾经也是入名剑前十的，如今掉到十二，如果这次能赢了老沈，名剑谱就要重排了。”
仙门高手如林，名剑榜更是佼佼云端，想往前进一名，都不知要耗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苦修。
都知道陆言今自从眼睛受伤，进境就慢下来了，这些年也很少有人跟他问道，怕赢了被说胜之不武，输了怕被说连个盲人都打不过。
沈亦尘这次来凑什么热闹？
其他仙者作壁上观，脸上都从容淡定，暗地里密音都要传疯了。
苏惊梧忍不住又冒出那个怀疑：“沈亦尘对霁华君有意见？”她对两个人虚虚比划，做出一副怒目而视的样子，这次孟濯自己看懂了，摇摇头。
“他看谁都不喜欢，若说讨厌，也谈不上，不过就是七十二年前在羽山拿了摘英台魁首，此后再也没来过羽山，这次不知怎么转性了。”
“喵？”小爪子点了四下，又指指这座楼，这句猫创手语有些难度，好在宋照璘有一样的疑惑，直接问了：“不是说四大门派轮流做东，怎么上上次也是羽山？”
孟濯眸光一动，望向远方，声音低了下来，在密音中显得有些寂寥：“七十多年前，昆仑山出了点事，太华宫办不了游仙大会了，羽山帮忙接了手。”
什么样的事，会让万山之宗直接放弃了举行游仙大会，甚至如今都不打算轮换回来，依然让羽山继续主持。
苏惊梧从他有些异样的神情里，敏锐地联想到后来退婚的事，也是，现在执掌宗门的是不到两百岁的董存川，必然是有重大内情的。
她没见过董存川当众毁掉婚书的场景，但根据传言所述，想必并不体面，可孟濯也没有追究，很难说不是看在先辈的份上，宽宥了这个乖张狂傲的前小舅子。
日晷缓慢移动，到了约定的时间。
楼下突然发出一阵克制的哗然声，人群压低了声音在讨论，苏惊梧探出头去，看到沈亦尘用一条青绫系住了双眼。
陆言今微笑道：“陵光君不必如此，在下非残非缺，无需宽让。”
“不影响我十招内取胜。”沈亦尘松开手，跟陆言今一样缚眼而立，露在绫带外面的脸侧轮廓更显凌厉。
此言一出，在座各门派脸色十分精彩，看戏的只觉新鲜，凌虚派的几个长老脸色沉得跟铁一样。
跟霞爽轩正对的楼中，一白眉长须的仙长冷哼：“不知收敛，传出去都是我剑寒宗欺负人。”
岳庭芳从壶里倒出一杯参茶，小心奉给他：“哎呀师祖爷爷，师叔祖本来就是这个性子，他难得跟人问剑，你看小师叔们都等着观摩学习呢。”
场外再如何议论纷纷，都影响不了论剑的两人，问道之前，最要沉心静气。
启庚榜四君子中，陆言今最先入境破虚，他也是年纪最长的一个，在最意气风发时横遭磋磨，心性也练得比其他人更沉稳。
他只笑了笑，脸上毫无恼意，亮出白霁剑来。剑如其名，静照见霜华，刃出虹光。
孟濯密音给苏惊梧讲解：“白霁看着春风和睦，实则锋利无比。相传是取自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以玄天炉烧制，雷电锤炼，集天地之精，工匠毕生技巧，八年始成。”
问道有固定礼节，两边做出请剑式，苏惊梧只看清到这里。
因为下一刻，两个人的身影就跟雷光一样交缠到了一起，只见气流惊散，枫叶在闪电般的交锋中崩离掉落。
没有一丝多余的花架子，半息之间招数已经接连变换，剑锋在他们手里像掌中薄刃一样运转自如。
因为太快，风声都来不及成形，就被立刻打散。
在他们面前，苏惊梧练剑时的招式都像小儿蹒跚学步，难怪紫昊说是老鹤跳操。
浩瀚的清气漫开，庞公池里的观赏石摇摇欲坠，金色锦鲤惊慌游蹿。
剑气激荡，细雾纷纷扬扬，苏惊梧努力睁眼，试图捕捉到哪怕一道人影，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去。
烟白色的水汽中绽出无数道针般白光，如星辰炸裂，势不可挡，不知跟什么撞到了一起，发出铮铮声响。
一时间满楼霜寒，冰棱四溅，苏惊梧缩起头躲到他们几个人身后。宋照璘抬手挡在眉边，眼睛半点也舍不得挪开：“是沧水诀，烟雨时灭。”
两道身影骤停，濛濛水雾散去，整个池子凝成了半人高的冰花，如一簇炸开的锋刃。
“刚好十招。”孟濯轻声道。
沈亦尘身上滴水不沾，持剑点在陆言今的眉心。
那是一把通体澄澈的剑，光华流动时，如水溢清泉，涣冰将释。吴山初见，它在夜色中冷如冰雪，如今在阳光之下又晶莹剔透，真是一见即难忘的宝剑。
围观人群静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才慢慢发出惊叹声。
“这些年不见，陵光君的剑法竟已提升至此，再过几十年可怎生了得，真是后浪勇进，令人生畏啊。”
“那可是镜清真人的关门弟子，上上次游仙大会的摘英台，也是在羽山，不就已经力压陆公子和孟公子。”
各派长老反应不一。
聂澜心皱眉：“这沈亦尘，真是越发目中无人了。”
凌虚派的人没说话，率先下楼离开。
其他门派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只在一番感慨后，纷纷散去。
陆言今神色淡然，稳稳朝沈亦尘行收剑礼：“沈公子又精进了不少，恭喜。”
“一般”，沈亦尘取下绫带，不以为意：“陆公子忙于门中琐事，止步多年，自然看谁都有精进。”
两人交错时，陆言今叫住了他：“沈公子，在下何处有过冒犯，可否指教？”
沈亦尘身影微顿，脸色冷然：“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人的对话里面都蕴含了很多信息，客气的时候叫人陵光君，发现对方不跟自己讲客气，就改为了沈公子。这种称呼上的变化，在文中经常出现，比如孟濯平时叫苏惊梧小猫，第一次发现离相禁术的时候心生怀疑，就叫得是苏姑娘，距离就出来了。小可爱们以后重刷的时候可以品品，情绪都藏在这里头了。感谢在2024-01-0317:57:20~2024-01-0417:4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乃鱼6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7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