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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闯进枫叶林里当面质问,但葛孝先远走的身影又浮现在她脑海里,有种懵懂的认知开始在她脑海里成型,人就是这样复杂的存在。
紫昊曾说,以她的阅历还不能区分人的好坏,因为人的好坏本就因时因地而已异。他们在到达吴山镇之前,还小小争论了一番。
她当时自以为是地说人有千面也好,本性驱利逐强也好,她只随心识君子,若真信错人,后果自己担着。
是的,人的选择确实只能自己担着,妖亦如是。
道理能在嘴上讲千遍,可是真的砸到自己头上时,是难以言喻的疼痛。这痛不至于杀了她,却让她全身像被绞了一遍,认不出自己原本的模样。
唐念说她得意卖弄,可她只是想分享喜悦而已。那些食物就算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是师兄花了心思做出来的,不喜欢不是可以直接拒绝的么?
到底是我识人不明,还是因为自己太可笑?
苏惊梧第一次向自己发出这样的疑问。
没有人当众折辱,但她还是感到一阵寒冷和战栗,皮毛和血肉早就被人踩踏了千百遍,她却浑然不觉,把每张笑脸当真心实意,还一度不认同紫昊,觉得他把别人说得太坏。
脸上火辣辣地痛,一切的自以为是,都无所遁形。
一瞬间,四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在用眼神说:是那个不入流的杂耍猫妖掌门啊。
身后忽然传来窸窣声响,苏惊梧脊背抽搐了一下,迅速弹跳开。
谷嘉平拿着他的佩剑,一脸淡然地走了过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惊梧摸了下眼睛,还好什么也没有,抬起唇角朝他笑笑:“来抓抓鱼,洗个脸,谷公子比试进展如何?”
“不值一提。”
语气是平淡的,却能从“不值”两个字里隐隐品出一点傲气。
剑寒宗的弟子好像分了两个极端,不是像段长松碎嘴子,就是跟沈亦尘一样目空一切。
谷嘉平朝河谷走了一段,到平坦空旷处开始练剑。
蒙山剑法跟苍流派截然不同,带着霜峰凛冽,枫叶纷纷落地,他练得很专注,当苏惊梧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执着得像根水草,剑风来了,就躲开。一个边剑光四起红叶翩翩,一边呆若顽石,竟然相安无事地凑在一起。
看着他练剑,苏惊梧心里慢慢平静了下来。
每个人好像都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师兄师姐、小路、还有段长松和谷嘉平,他们在自己选择的道上心无旁骛,而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终于,谷嘉平停了下来,苏惊梧开始跟他搭话:“你怎么来这里练剑?”
“有人太吵了。”他一脸沉静,仿佛刚才说的只是天气不好。
见苏惊梧一动不动,谷嘉平抬眉:”还有事?”
苏惊梧摇摇头,只是暂时还不想回去面对宋照璘他们而已,怕一进小院子,眼泪就会像融化的雪流出来。
不想让他们因为这种事担心。
“叹什么气?”谷嘉平凝眉,低头看过来。
那双眼睛是浅茶色,平时都清清淡淡的,像透着雾气,总是显得有些疏离,可现在却耐心地看着她。
还是不能过早下结论的,笑脸相迎的未必真心结交,少言寡语的也未必真的冷漠,苏惊梧心底一松,忍不住跟他絮叨了起来,囫囵讲了知合院里的事,带过了门派姓名。
最后有点沮丧地结束,问:“我是不是像个笑话?”
谷嘉平听完,收剑转身:“如果不够强,活着本身就是个笑话。”
弱者苏惊梧胸口一震,被他一言盖棺,粗暴地缝上了合上了那道豁口。
所以弱才是根源么?
回到客舍,师兄们看出她兴致不高,都来关心她的情况,但她谁也不想回答,好在是没有那种想哭的委屈感了,只是同时也失去了倾诉的欲望。
谷嘉平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因为她弱,所以才会变成笑话。
苏惊梧辗转反侧,明天还要去听学吗?唐念会怎么对待她呢,跟无事人一样继续和和气气,再背地里狠狠唾弃她,还是直接不装了,等着她的师弟想办法把她挤出去?
如果就这么弃学,有点不甘心,她明明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要做退缩的那一个?
可是坐在瞧不起她的人中间,又像个乞丐,讨别人家的宗门术法似的。
就这么胡思乱想到了天亮,宋照璘早早起来练剑,卿远也在院中忙碌,门外传来蒸米糕的香味。
紫昊在哼哼:“做这么多,也不怕她撑死。”
卿远笑了笑:“掌门昨日心情不好,她最喜欢吃米糕,多做点给她带着,不高兴了多吃几块,长力气还解烦忧。”
“那丫头脑子里就没长出过第二根筋,有吃的什么都能忘,哪里来的烦忧。”
苏惊梧猛地坐起,心想凭什么,他们都没说我不行,我为什么要自己放弃。这么好闻的大米香气,哪里是穷馊味了?她装了一大袋米糕,昂腿阔步地去了寻京峰。
紫昊看着她出门,转头跟卿远道:“我就说,她只要吃饱喝足,什么都不往心里装。”
知合院离一切如常,只是晨课过后,学子们都异常兴奋,挤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道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苏惊梧恹恹地趴在书案上,前夜没怎么睡,今天一直在犯困,根本听不清课上讲了什么。
路霜序担忧地把住她的手腕:“脉象浅乱,气血阻滞,没休息好,是忧思积压吗?”
一阵冽雪松香传来,有些似曾相识,苏惊梧突然睁开眼,看到一道修长的天青色身影立在门口,那双冷淡的眼睛正好与她对视。
她猛地打了个激灵,从书案前挺身坐起。
沈亦尘怎么会在这里?
“真的是陵光君!”
“陵光君这些年很少出席道会大典,亲自来讲学更是闻所未闻。”
“七十多年的蒙山游仙大会,他就是摘英台魁首,后来就开始闭关,今天居然见到了!”
那些激动的声音终于清晰了起来,原来之前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就是这个。
他们个个亢奋,苏惊梧却如坐针毡。
虽然心知沈亦尘不会再为难她,要为难也用不着等到现在,但是上次的杀意仿佛还留在她颈边,加上最近受惊受挫,整只猫都处于极度紧绷之中。
好在沈亦尘的目光很快从她身上移开,好似不认识她一样。
剑寒宗作为剑道之宗,讲起剑经完全就是信手拈来,沈亦尘惜字如金,也是半点寒暄都没有,直接从《青崖剑典》开始。
世上第一把剑,是石头磨成的,后来以铜铸就,等到普及时,已成百兵之祖。
蒙山的开山祖师烂柯真人以《龙鱼河图》中记载的昆吾石打造幽真剑,光明照洞如幽水,割玉如土,以此作为剑寒宗宗主信物,世代传承。
仙器神兵榜上的榜首至今依然是幽真,也是剑寒宗现任掌门镜清的佩剑。
沈亦尘虽然是第一次在春晓堂授课,条理却很分明,因为是讲学,身上收起了那种谁都懒得搭理的孤傲,不挤兑人的时候,声音也没那么冷漠了。
苏惊梧渐渐从紧绷里解脱出来,在他一字一句的解说里,缓缓垂下了脑袋。
人在半梦半醒的时候,神思会畅游四海,五花八门什么都看得见。不知是不是收谈却影响,苏惊梧好像看到了一对男女在嬉闹追逐,确切地说,是少女在连跑带跳,围着少年转圈。
“又垮起个脸,好小气呀,不就胜了你半招么,下次再给你打回来如何?”
少年语调冷淡,却藏着跃动的战意:“下次是何时,为什么不是现在?”
眼看他要扬剑再来,少女哈哈笑着跑远了:“我的雪魄说它累了,下次什么时候嘛,看我心情。”
两个人模模糊糊地看不清脸,但她莫名感觉十分亲切,心情像在云端飘了起来。忽然有人一阵推搡,云雾散去,苏惊梧陡然掉了下来。
睁开眼,发现她还在沈亦尘的课堂上。
比这更可怕的是,全屋的人都看着她,沈亦尘就站在她面前,眼底如沉海无波,冷冷瞧着她。“方才说了两遍蒙山二十四式剑口诀,你再念一次。”
路霜序在旁边张了张嘴,想用口型传递答案,沈亦尘抬手,那张嘴巴又猛地合上了。“帮带蒙混者,禁言一刻。”
苏惊梧头脑发蒙,支支吾吾半天背不出来,段长松给她的剑谱上好像就有,但她一直没仔细看。
敢情在这等着找她的茬。
沈亦尘转身回到台前:“寸阴尺璧,仙途之中几十年不过一瞬,却已经是人的一生,有的人还只是在仙关处摇摆,就敢肆意浪费时间,又来这知合院做什么?”
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之前蛰伏那么久,就是为了来这里当众羞辱她?
苏惊梧又恨又恼,咬着牙气鼓鼓地看着他。
“回去把口诀抄一百遍,下次御剑课之前交来。”沈亦尘不为所动,下了知合院开课以来第一道罚抄。
接下来的课她是睡不着了,也能更清楚地察觉到身边复杂的眼光,它们已经从昨日的敬佩好奇变成了意料之中。
是啊,就说这种野鸭子门派能有什么可取之处,也是修剑的呢,连剑寒宗的课都敢打懈怠躲懒,有这样的掌门,什么门派都得完蛋。
下学时唐念走过来拍了拍苏惊梧的肩:“没事,口诀也就几十个字,一天抄一点很快都写完了,别放在心上,听说这个陵光君一直都这样,从来不给谁留情面。”
苏惊梧转头看着唐念,忽然有种错觉,昨天听到的对话只是她自己的幻想,没有人骂她穷酸,也没有人想把她赶出知合院。
眼前的这张脸还是那么友善,关心地开解她,好像是真的试图给她宽慰。
如果这才是真实的,该多好。苏惊梧在心中沉沉地叹了口气,挤出了一个笑给她,再没多说什么,默默地走了。
石莫看着她的背影,心生一计,对唐念道:“师姐,下次御剑课就是最好的机会。她一个刚凝神的土包子怎么跟得上,稍微动点手脚,她自己就能丢尽脸,说不定还会被陵光君直接除名。”
“听起来是不错”,唐念不耐地皱起眉头:“但是还有好些天,能不能再快点?”
苏惊梧一路憋着火走回去,开门看到了段长松。
她才被剑寒宗的尊神当众数落一顿,他的师侄居然舒舒服服坐在她的位置上喝茶,这是什么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紫昊和苏惊梧关于好人坏人的讨论,回call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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