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这么久，裴煜还是头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么憋屈难过的表情。
能是什么事把她逼成这样？
他想追问，但舒瑾却翻过身，拉上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不想和外界有其他交流。
裴煜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追问她，他抬起手，心疼地隔着被子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接着他在房间里看了看，跳上桌子去看舒瑾带回来的东西。
他想知道的事情，就算不追问她，通过留心观察，他也能找到答案。
他用猫爪把文件袋打开，把里面的两份鉴定报告扒拉出来，只见一份盖了天一机构的印章，另一份则盖了市监局的印章。
两份报告鉴定的东西都是同样的，但最后得出的结论却完全不一样。
结合之前舒瑾和他提过的水果店出事的事情，他很快就能想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能明白舒瑾这么难过的原因。
他用舒瑾的手机将两份报告拍照发给风牧，又仔细地删掉了聊天记录，而后拿起笔，在桌上那本舒瑾用来记录的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话——
“我出去一趟，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做完这些，他回头去看蒙在被子里压抑地低声抽泣的人，无声说了句，“等我回来”，接着从开着的窗户跃出。
随园门口，市监局的局长此刻就站在这栋庄严宏伟的建筑前。
这里绝对是整个妖城最重要的权力中心，也是最让人心生畏惧的地方。
十分钟前，一个从随园打出的电话把市监局的局长吓得胆战心惊。
他已经很久没接到过从随园打来的电话了，这次也不知道随园的那位大人物到底是什么原因要找他。
尽管头顶的太阳很大，可他的脑门上却无端出了一头的冷汗。
他战战兢兢地踏进这个权利中心，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十分小心翼翼，毕竟随园那位脾气真的称不上多好。
若是惹他不开心，撤职事小，要命才是事大。
市监局局长走进随园的大厅时，风牧已经在大厅的前台咨询处等他了。
看见风牧的一瞬间，局长的心脏顿时就是重重一跳，赶紧加快脚步上前，率先扬起笑脸，试探性地问：“风牧先生，您知道裴先生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风牧脸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冷不热道：“郝局长，你别紧张，主子让你来，没准儿是要表扬你。”
“表扬我？”郝局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懵地看着他。
“郝局长这些年劳苦功高，主子都看在眼里。”
“是、是吗……”郝局长心虚道。
“难道郝局长对自己没有信心吗？”风牧笑着反问。
“当然不是，我这些年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半分，就是觉得这都是我该做的，毕竟在其位谋其政嘛，当不得裴先生挂心……”
恭维的话，郝局长向来说得溜，这会儿也是张嘴就来，言语毫无任何磕绊之处。
风牧眼底沉着冷意，面上的表情却没有半分不妥，作为跟在裴煜身边这么多年的智囊团第一人，神神鬼鬼他见得多了，所以对表情管理的能力早就炉火纯青。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走在前面带路，两人一同往妖城之主的办公室走。
红木制成的门被推开，风牧带着身后的人恭敬地站在门口先汇报一句，“主子，郝局长到了。”
落地窗边，透窗而过的璀璨阳光在裴煜身上溅落，而在他的身后，则是深黑色的影子。
郝局长偷偷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目光一接触到那漆黑的影子时，只觉得那团影子似乎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而在黑洞中似乎潜藏着个危险至极的恶魔。
他心肝一颤，赶忙低下了头。
裴煜并没有回头，语调听着有几分散漫，“进来吧。”
风牧带着人走进宽敞庄严的办公室中。
郝局长一进门，原本就弯着的腰顿时就更弯了些，活像只煮熟弯成一团的虾，恭敬讨好地喊一声，“裴先生。”
“嗯，坐。”裴煜将目光从落满阳光的窗外收回，回过身扫了他一眼，平稳的语调听不出喜怒。
郝局长一时也不好判断这位大佬叫他过来的目的，只好谨慎地还是站着，“我站着就好。”
裴煜没有多理会他，而是平静地开口问：“天一这个机构，你觉得有存在的必要吗？”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郝局长问得更懵了，他想了想，脸上挂着笑容中规中矩地回答，“天一是您亲自设立的检测机构，他们出具的报告甚至可以直接作为证据递交到法院，有这么权威的机构存在，老百姓会觉得很安心。”
“那你觉得这个机构，有可能出现弄虚作假的情况吗？”裴煜眼也没抬，继续发问。
“能进天一的，都是您精挑细选过的人，按理说，是绝对不可能有人敢弄虚作假的。”郝局长笑得恭维，语气却表现得十分肯定。
“那你觉得，市监局有存在的必要吗？”
裴煜的语调慢悠悠的，可说出的话却让郝局长惊出了一身冷汗。
郝局长“咚”地一声就跪下了，神色慌张地结巴道：“裴、裴先生，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裴煜坐在方桌后，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宛若一座大山，压得将郝局长差点吐血，薄唇一动，“你跪下做什么？我只是问你问题，你诚实回答就行了。”
“市监局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从没有任何私心，而且我们行事一向都是严格按照律法来的，从没有过徇私枉法的事，裴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的。”郝局长情真意切地着急表忠心。
“照你这么说，天一也好，市监局也好，都没有任何错误，是吗？”
“是、是这样……”
裴煜从桌上叠得整齐的文件中抽出两份复印文件，扔在郝局长脚边。
他的眼皮微垂着，眸中尽是冷意，“同一样物品，检测出来的结果却不一样，你帮我分析分析，看看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郝局长身体一颤，发凉的指尖甚至有点手抖，他竭力克制着心里的慌张，手指抓起那两份盖着不同印章的报告。
当看到关于水果店的肥料和水果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检测结果时，他只能通过咬紧牙关才能勉强让自己不因为害怕而打颤。
冷汗从后背滑落，他硬着头皮辩解，“裴先生，水果店一事的确有蹊跷，他们有那么多种种子本身就不正常，农作物的生长更是违反自然法则，我们有视频为证的！这家店确实是违规的！”
“人家有种子就是不正常？他们的种子是偷的还是抢的？”裴煜的表情仍旧没有任何变化，每一句话都如重鼓敲在对方的心上。
郝局长磕磕绊绊地回答，“暂、暂时没有发现他们偷盗种子的证据，但是这些种子……”
裴煜打断他的话，“他们种出来的农作物有任何问题吗？如果有，具体是什么问题？”
郝局长心慌地咽了咽口水，声音都有些颤，“检测结果是说有问题的，催熟剂含量过多……”
“那天一的报告是怎么回事？”裴煜眸光一寒，语调冷了许多。
郝局长一慌，“裴先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天一给的报告会不一样！或许、或许——”
他眼神闪躲着，“或许是天一的人被收买了，所以出了份假的报告！”
“胡说八道！！”一声愤怒的怒吼在安静的办公室中猛地炸开。
紧接着从办公室的里间冲出一个身形魁梧人，毫不客气地一脚就将郝局长踹倒，“你他妈——”
那人骂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止住了那些需要被“哔”掉的词，但还是愤怒地狠狠瞪了眼郝局长。
其实郭游冲也早就被叫过来了，只是裴煜让他先暂避，原本是想让他先听听郝局长的辩解后，再和郝局长进行对峙的，结果他实在听不下去郝局长胡说八道，这才冲了出来。
郭游冲微微颔首，恭谨地开口，“裴先生，我郭游冲可以用我的项上人头发誓，天一出具的报告绝对是合规的，绝对没有任何的虚假成分。”
“而且我们检测的过程全都是有监控录像的，录像记录我也带过来了，您可以检查。”
说着，郭游冲将保存着录像的u盘双手递上。
他对下属一向要求严格，天一在他手底下这么久，从来都没有出过半点错。
而且他的性子向来刚正，最恨被别人污蔑，也尤其讨厌媚上欺下的人，偏偏郝局长今天的所作所为都踩在他的禁忌上了。
若不是现在是在裴煜的办公室内，他能把郝局长抽到在病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郝局长刚刚被他踹到腰子，这会儿疼得脸色发白，他勉强坐起来，凄凄惨惨地哀嚎道：“裴先生！你看他！我要被他打死了！”
裴煜没有理会他的哭诉，他捻着那个u盘，“郭游冲有证据可以自证清白，那你呢？”
他抬眸眸光犀利地看着他，“你管的市监局，确定没问题吗？”
郝局长被问得一噎，“我、我……”
他压根儿就没想到水果店这事儿居然会惊动这位大人物，早知道会这样，他打死也不敢做出这种暗箱操作的事情。
“天一的检测没有问题，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出具的报告会和天一的不一样？”裴煜搭在桌上的手轻轻地敲击着。
明明只是一点轻微的细响，可是在郝局长听来，却像是死亡逼近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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