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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门关,大军阵营。
主帅帐内,三位大夫正围在谢麟床前商讨药方。
榻上的人紧闭着眼,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晕红。左臂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血迹隐隐从里头渗出来。
谢麟陷入幼时的噩梦里,额头冒出层层冷汗。
那条崎岖的路,好似永远走不到尽头。爹娘、叔伯、婶娘们的脸都是模糊的,日光晕在他们身上,让他眼前发昏。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那原本完好的鞋子早已破破烂烂,露出几根脚指头,身上衣衫褴褛,饿得前胸贴后背。
一家人逃难的路上,不断有人倒下。他记得,他们的故土,那里有肥沃的土地、清澈的溪流,后来,皇帝下令增收赋税,地方官员为了从中捞取油水,层层剥削。他们家族本有数百亩良田,奈何连年旱灾,颗粒无收,官员却瞒报灾情,依旧强行收税,以至人们不得不放弃故园,远走他乡。
放眼整个大黎,处处腐朽。谢麟的族人决定,翻山越岭,迁居西北。听闻西北有赵瑞将军执守,那里的官员从上到下无人敢兴风作浪,纵使清贫,也不搜刮百姓分毫。
可是西北真的太远了。他们变卖了为数不多的家财,空置了居住数十年的祖宅,换了仅仅足够支撑一个月的口粮。偌大的郡县,死的死、逃的逃。为了躲开官府的监视,他们只能夜里出发,片刻不敢耽搁,一路跋涉。每到一处繁华之地,他们便心生羡慕,希望那里可以收留他们,但都是奢望。他们一路乞讨、互相扶持着前行,身边人依旧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
到后来,到达西北的时候,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谢麟的亲人,都死在了路上。而他那么巧被士兵救下,也因为饥饿、劳累大病了一场,反反复复发热数日,等醒过来的时候,便忘记了自己的姓氏、忘记了自己的故乡。
他还记得,他翻身下床,跑了出去。屋子外,不大的院子里安置了很多流民,他们个个都面黄肌瘦、有气无力,手里拿着一个半个馕饼,但是眼睛里有了希望。谢麟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脸庞、陌生的口音,他试图寻找让自己感到熟悉的人,没有,一个都没有。
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只剩下他自己了。
那日,赵瑞亲自到流民营中安抚大家。他看见了谢麟。这个孩子有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头还藏着一丝血性和倔强。赵瑞蹲下来,问谢麟叫什么名字。
谢麟摇摇头:“我不记得了。叫我阿麟吧。”
“阿麟,麒麟的麟吗?”赵瑞问。
谢麟不确定,摇摇头:“我忘了。我还没有学会写字......”
“你知道麒麟吗?”赵瑞笑着问,脸上的皱纹昭示着他经历的风霜,“麟,仁宠地,糜身龙尾一角。*麒麟乃祥瑞之兽,见之无忧、一生平顺,可驱魔除疾、震慑四方。阿麟,你想做一只麒麟吗?”
“为什么要做麒麟呢?”小小的孩子问他。
赵瑞说:“百姓需要一个守护神。如果你是那只麒麟,他们就不会再背井离乡,不会再挨饿受冻了。”
谢麟懵懵懂懂,赵瑞揉揉他的脑袋,用一种温和的、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阿麟,我们都可以做麒麟。这片土地和人民,我们都有责任去守护。”
......
画面一转,到了他十四岁那年。
那一年,莫青山病重。有一日,他回光返照,忽然从病榻中起身,翻身上马,到疆北县外的原野纵情驰骋。他朗声大笑,面对着远处青山大声道自己无愧天地、无愧生民,这一生积德行善,化作鬼也要守护这里。
莫青山去世后,谢麟遵照他的意愿将他火化,而后带着骨灰远行,将他葬在了郢都城外的蒙雨山。
谢麟守灵七七四十九日,脱下孝衣,入了军营。
每当他遇到打不到的对手,他就会骑马到义父坟前,斟上一碗酒、对着墓碑说说话。山中静谧,他望着辽阔天地,心胸也能开阔起来。
“手中执剑,心中执法。剑所指,必为法度不容。若心中无法,剑则为凶......阿麟,不要忘记自己为什么拿起剑。你应当做剑的主人,而不是它的奴隶。”
.......
那些看顾过自己、帮助过自己的故人一个个远去,只剩下一抔黄土,沉睡在黑暗里。他们短暂的一生都交付在西北,这里也终究在混沌中挣扎出希望。
“阿麟,站起来。不要倒下,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能就此停步。”赵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他想起昔日幼时的谆谆教诲。
“阿麟,别睡啦。义父还等着你来给我添酒。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莫青山乐呵呵地坐在藤椅上,周身带着药味,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
“侯爷,战场凶险,你一定要平安回来。”那个戴着海棠花发簪的女子,将香囊郑重其事地交到他手中,眼里是不舍、担忧,“我在郢都等你。”
谢麟慢慢地笑了。
.......
“侯爷?侯爷醒了!”
覃寻惊喜地低呼一声。
众人一拥而上,看着床榻上原本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睛。
谢麟睁开沉重的眼皮,感受着全身血液流动的感觉。他动了动左臂,发现毫无知觉。
“侯爷不必担心,我放了药为您止疼,过几日会好些。”军医制止住他的动作,抓过他手腕为他把脉,凝神片刻道,“伤筋动骨一百日,侯爷切记,不可沾水、不可施力。”
军医退下,准备煎药。覃寻上前,扶着谢麟起身。
“阿弟放心,善后之事我已安排妥当!你尽管养伤。”覃寻递过一碗温水,谢麟接过。
“你昏迷了整整两日了!军医说你伤口太深,又诱发旧伤,一直不退热,吓死我了!”回想起谢麟倒下之后那惨白的脸色,覃寻真是后怕。
拓跋迎有多难缠,覃寻是知道的。拓跋王室子弟众多,嫡系之间尔虞我诈,为抢功劳手足相残,更何况对猎物一般的黎兵。谢麟挨这一枪,深可见骨,军医止血的时候手都在抖,一个帐子的人都大气不敢出。
“小伤,无碍。”谢麟白他一眼,放下碗盏,开口声音尽是嘶哑,“长安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咱们这边肯定瞒不住,现在只能等五殿下那边主动报信了。”
谢麟点头,垂眸看了眼伤口,又动了动胳膊。
“叫你别动!”覃寻一拳打在他肩膀上。
谢麟:“......阿兄,你这拳打得比我伤口还疼。”说着,他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躺倒在床上□□。
覃寻马上慌了:“不会吧,我没使劲儿啊。”
谢麟“啊啊”两声,覃寻去扶他:“没事吧?我去喊军医!”
“不用,只需要阿兄喂我吃饭就不痛了。”谢麟一本正经。
“......去你的。”覃寻又给了他一拳。
到了晚上,谢麟用过晚膳,刚降下去的体温又有些升高。军医来为他换药,亲自熬了汤药过来,监督谢麟一口不落地喝了。
半夜里谢麟发了汗,退了烧,第二日一早起来又恢复了生龙活虎。、
陈雨不禁感叹:“侯爷这是神仙体质啊!这么重的伤,才第三日就能下床蹦跶了,太厉害了。”
覃寻附和:“是啊是啊,这身子跟铁打的似的,也不知道弟妹受不受得住啊。”
陈雨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搭上覃寻的肩膀,贼眉鼠眼地嘀咕:“侯爷和夫人,应该至今还未圆房。”
覃寻:“真的假的!不应该啊,他谢麟才不是这么君子的人!别人不晓得,你我最清楚了!”
陈雨“嘘”了两声:“你小点声!侯爷听到了我俩都没好果子吃。”
覃寻脑瓜子里转了几圈,出馊主意:“侯爷现在不是受了伤吗?大战刚定,公主来前线慰问将士,是理所当然的对不对?”
陈雨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光:“我也这么想的。所以侯爷受伤当晚,我就去信郢都了。要是脚程快,夫人现在应该已经知晓了。”
“好小子,你动作够快的啊。”覃寻捶他胸口,也跟着乐呵起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竟然制得住谢麟,还能让他这么无动于衷。”
信使抵达郢都侯府之时,是冬月二十六日深夜。
更夫报过时辰,已过子时。付绮月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披着斗篷起身,到院子里赏月。
忽然,兰乔手上拿着封信,急匆匆地从院子外进来,递给她:“夫人,御门来信了。”
付绮月连忙接过,回到房中,用镊子轻轻挑开火漆章封,取出里头的信。
“夫人敬启。御门大胜,今已无恙,然侯爷重伤,尚在昏迷,归期不定。陈雨书。”
陈桐走进来,看了看付绮月手中的信件,笃定道:“夫人,这是我兄长的字,我认得!”
付绮月被那句“尚在昏迷”搅乱心神,在房中来回踱步。静了片刻,她回头对陈桐、兰乔二人说:“帮我收拾东西,我去御门。”
陈桐劝道:“夫人,这山高路远的,又下着雪,您去多不安全啊!咱们还是待在郢都等侯爷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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