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十三分。
冥冥之中，这个在传说里十分不详的数字似乎带来了某种厄运。
这一刻，某根神经突然被拨动，汪俊琦猛然反应过来那隐隐约约的嗡鸣声到底是什么。
那声音是他每天都会听到的，熟悉到麻木。而窗外那种东西已经密密麻麻把他们包围了——全都是平时天天在校园上空闲逛的安保无人机。
嗡鸣是无人机的旋翼螺旋桨发出的声音。因为数量太多了，才总是听不明晰。
众多纯白的机身照映在月色之下，一层一层，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些憨态可掬的机械卫士，此刻缓缓地揭开了它们的另一幅面孔，轻柔地织出一张天罗地网，网住了楼里两条无知无觉的小鱼。
来者不善。看着这异常的景象，汪俊琦想起某位博士师兄曾经说过的话：
“‘蜂群’，这个词是集群概念的起源和代表。行为简单、个体能力有限的昆虫，能通过交流、分工和协作显现出群体的智能。比如，虽然单个蜜蜂能思考的事情十分有限，但数千只蜜蜂组成的蜂群却能有相当程度的智慧。它们能够找到最优的筑巢地点、快速找到食物，甚至还可以用独特的方法抵御体型大于它们的天敌。
“目前最先进的蜂群进化算法是瓦伦尼亚联邦的棱镜创生研发的，由这种算法训练出的神经网络能让无人机自主选择攻击目标。虽然这样做有很高的伦理风险，遭到了多方抗议，但……哦，别紧张，这次我们的任务只是给校园安保无人机的神经网络减减肥，让它们少占用一点运算资源……是的，项目人工费每人五百，穷学校是这样的。”
而现在，假如这些无人机也聚集成了一个智慧生命体，那么它此刻正扒在窗台外面，不怀好意地盯着实验室里的人。
它们……它们在包围我们？这些无人机想干什么？汪俊琦一时间想不明白。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窗外的异象肯定，他七舅姥爷的，和他上传的程序没关系！就算程序是学霸写的，以他们学生写bug的水平，顶多搞出人工智障，绝对搞不出智械危机。
只是可惜，他恐怕连五百块项目费都拿不到了。
窗外，集群的“蜜蜂”们首批放出了近十架机体。并非像汪俊琦以为的那样，仅仅只是包围，它们向目标发起了冲锋。
这种型号的安防巡逻无人机，理论最高巡航速度可以达到60km/h左右，与行驶中的汽车相当。虽然距离会限制它们的加速，但在这个距离下，加速后的动能依然非同小可，简直不敢想象肉体凡胎被多撞几下会不会出事。
更糟糕的是，无人机的螺旋桨也有很大的威力。
转瞬之间，他感受到了气流，嗡鸣已至身前！
已经懵了的汪俊琦，第一反应就是闭眼抱头，根本来不及伸出想要关窗的手。以这群小可爱的速度，想必关上窗，玻璃也撑不过几秒。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汪俊琦在极致的紧张和懵逼中把眼睛眯开一条缝，看见一幕奇异的场景——冲过来的数个白色身影在即将撞到他时，全都被一股不明力量排斥，偏离了路线，险而又险地擦过他，撞碎在墙壁和地板。
周身好像凭空多出一个磁场，把他稳稳地护在正中。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可能是有什么不能撞到人的底层设置？汪俊琦抓住这一点点间隙，扔掉书包，转身向他身后的闵晨扑去。
小学霸说不定是献祭体能换来的脑子，身板看起来就是一副体育常年不及格的样子，得捞他一把。
扑向闵晨的一瞬间，他竟然看到，小学霸的瞳孔在发光，蓝色的，非常微弱。
下一秒，两人双双跌出房门。实验室的自动门这时非常懂得他们的心意，把那群发疯的无人机噼里啪啦挡在了另一边。
“走走走！应急出口！”
厚重的防火门关上了，带给两人些许安全感。肾上腺素回落，汪俊琦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疼痛。
刚才在实验室关门前的一瞬间，他不幸被无人机撞到了。那感觉，就像后背硬接了一闷棍。当时肾上腺素狂飙，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冷静下来，他忽然觉得，撞得还是有点厉害的。
头上有湿漉漉的感觉，他一摸脑袋，摸出了一手血。可能是被螺旋桨擦到了。
闵晨担忧地看向他。
汪俊琦有些不忍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露出如此模样，潇洒地一摆手，安慰道：“小伤，问题不大。你知道我爹是干什么的吗？我爹可是消防员，我从小耳濡目染，贼擅长处理突发事件，还特别抗揍。我们家家学渊源，祖传手艺就是包扎、背伤员和打绳结。哎，这伤口很小啊，再不去医院它自己就长好了。”
但他应该是会错意了。他说完这些话，闵晨的担忧丝毫没有减少：“我能看出来你的伤不要紧，我们可以之后去校医院治疗。但是你这次违规上传程序，导致了严重的后果，我觉得卢老师不会放过你的。”
“那群发癫的无人机跟我上传的程序没关系吧？那程序不是你写的吗？”
“有的。”闵晨点点头，“你直接用工作室的主电脑上传了。那个电脑是联网的。”
听了这话，汪俊琦本能地感觉到他遗忘了什么，那个知识点沉寂在脑海深处，一时半会儿打捞不上来。
他有种大祸临头的心虚感，弱弱问了一句：“……联网有什么问题吗？”
“这件事应该算是我们项目组共同的责任。”闵晨解释道，“你应该明白，这次只是把程序上传到虚拟的测试环境里。在通过测试以前，测试环境跟无人机的神经网络是隔离的。也就是说，无论测试中的程序什么样，它都指挥不了现实中的无人机。
“所以我们可以放心地上传和测试，不需要担心程序出问题，让无人机失控。
“但你刚才为了上传，拿了测试环境的连接密钥，并且直接在联网的电脑里解码了。
“无人机群毕竟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们接的这个项目是有安全规定的，甲方，也就是学校保卫处给了我们两个密钥，一个用来获得访问虚拟测试环境的权限，一个用来获得访问现实中无人机群神经网络的权限。
“按照规定，两个密钥需要分开存储，并且解码这两个密钥必须在不联网的电脑上操作。”
也就是那台老掉牙的，开机十分钟的电脑了。汪俊琦想起来了。这个年代开机需要十分钟的电脑可不常见，值得放进博物馆里展览。
“可是师兄师姐们觉得麻烦，就把两个密钥放在同一个硬盘里了，卢老师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没阻止。
“刚才你在联网的电脑上解码密钥，有人抓住了机会入侵了我们的电脑，拿到了并网密钥，因此获得了学校安保无人机神经网络的访问权限，还修改了无人机的巡航路径。”闵晨叹了一口气，“这个型号的无人机本来是没有攻击能力的，我猜那个人又写入了什么东西，才能强行让无人机来攻击我们。”
汪俊琦听完，倒抽一口凉气，惊得两只手不知往何处安放，最后崩溃地搓了搓头发。
他很想问闵晨，你怎么知道是被黑客入侵了。但转念一想，这个解释挺合理的，恐怕也是唯一能解释现状的理由了，小学霸应该是排除法排出来的，遂把话咽了回去。
闵晨幽幽地重复了一句：“那个密钥禁止在联网的电脑里解码的。”
汪俊琦继续狂搓头发，最后干脆双手抱头，悲叹道：“可是我看师兄师姐都是这么操作的啊，他们在联网的电脑里解码怎么没事？！”
“他们解码的时候没有人入侵呀，刚好你解码的时候被人抓住了机会。”闵晨歪着头，好像在说，你怎么问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
汪俊琦崩溃地揉脸。半晌，他抬起头，疑惑道：“怎么会有人闲得没事袭击我们啊……哎不是，刚刚我上传之前，你怎么不提醒我啊？”
他不提还好，学霸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我以为你知道呀。”
那眼睛好像在控诉。
某个学渣羞愧地低下了头：“……事已至此，先报警吧。”
但他还没来得及拨通报警电话，熟悉的嗡鸣从楼道上下两个方向包抄而来。今晚的追逐恐怕还未结束。行为诡异的无人机群不依不饶，好像今天非得把他们创死在这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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