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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寒气侵入深宫的砖瓦,皓月影画雕栏,鹅雪枕落朱宇。
紫辰殿的门经久未阖,长灯明夜,雪肆风临落,顷刻隽携发尾,剑光倒影烛色,金杯玉盏倾碎,帝冕斜落床边,无声的对峙蛰伏。
利刃直指,骇浪翻涌间,司翡呼吸一滞。眼见白玉瓶递上,她的视线与贺少执相对,可一惊异,一无波。他弯唇笑得无谓,哪怕毒已深入骨髓。
他是将死之人,他不顾天恩,以剑挟天子。
毒药被喂至嘴边,司翡不愿,可来不及退却,她的脸就被控住,其后温热袭来,唇齿相亲,药终是入腹······
司翡咬破他的唇,疼痛招致贺少执蹙眉,他的喘气声充斥在她耳边,压迫着她的神经。甜腥在口齿中蔓延,直至有血液渗出,贺少执才将将放开司翡。
他想拉她陪葬!
这是司翡心下的第一个念头。
可她还不想死,她明明才要摆脱他的······
她眼中含恨,可贺少执却是嘴角擒着血,目色温柔的瞧着她。她闻见淡淡的兰草香在靠近,其后司翡的眼睛被覆住,天色黑了,此刻的世界安静的好可怕。
黑暗下,司翡感受到一股重量倾倒而下,她无力的被往下拖,耳畔传来剑于落地的声音。他们在相依,那是无声的死局,直至司翡感受不到贴身而来的心跳,她才明了一件事。
贺少执死了……
有违天恩,争权夺势,他权倾朝野十年,今日终得咽气……
“哈哈哈—”
静谧的暗夜中,她的笑似解脱又似癫狂,血液顺从嘴角落下,她想她也要死在今夜。刺骨的疼痛席卷全身,她的呼吸重而缓,自嘲间,她摸起长剑,风雪未缓,仰头可见明月高悬,她让剑刃直指,虽有犹豫,可她不想让苦痛桎梏她的结局。
······
直至万籁俱寂,东方将白时,被命退的下人回殿,预设好的九声丧钟长鸣,御前太监宣旨告丧,一切的死讯都是预料之中。行事怪诞却并无实权的皇帝与权倾朝野的贺丞相死于帝宫,在一个漫长的雪夜……
朱色的宫宇覆上未消的雪,紫辰殿旁的梅树绽开第一朵红梅。伏跪着的众臣轻声掩气,他们长叹不明所以,他们依和丧钟哀调,呜咽声多,纵泪者少。顷刻间皇权脊骨一断两根,国命残喘,未来路崎岖不见尽头。
太监端扶着明黄的遗诏,站至众人面前,他的声音颤动,几番犹豫下,终是宣读出声来。
“丞相贺少执,人品贵重,君子雅方,朕悦之,愿违天命,与之合葬。”
大臣皆抬首,目色惊异。帝不命继位,而冒大不惟写此般遗诏,令众叹前无古人。他们无言,又怨天命不公,皇位竟让断袖之人占去十年。他死的草率,无有子嗣,亦无有后事的安排,连遗诏上也只提了一个与贺少执合葬的要求……
叹天不顺愿,可皇命不可违,是以皇帝的丧礼在寺庙,道观的三万钟声下闭幕,而众臣也顺其愿将其与贺丞相合葬皇陵。
消息传开,后世只道,先帝与贺丞相性不符,却情深难抑,以不惟之举,顺俗世之愿······
*
司翡醒时,天拂晓,雪刚停至枝稍,侍女淋雪而入,闭合的木雕门被大开,寒气迫使司翡眼睫轻颤,她的呼息将稳,耳畔袭上熟悉的女音。
“公主,莫要误了时辰,贺大人还在宫里等着你呢。”
贺少师?如今还有谁敢这么唤他?
司翡起疑,外头的光亮照醒了她的长梦,她睁眼时恍惚间看见了系在床头安眠的香袋。绸缎竹纹的样式,那本是被贺少执丢弃了的,怎生的还在?
她的意识尚还模糊,脸上忽地覆上温热,司翡有些不自在,起身取下拭巾,那是一抹白,她忆起那长梦,心撼的将拭巾扔了。
“朕还没死呢!”
闻声,司翡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脖颈。
她的声音······
因长年不正常的掐嗓,伪作男音,她的声音应是沙哑的,只是刚刚那清丽的女声是······
司翡察觉到床旁还站着一个人,警觉的要去摸枕下的匕首,只那什么都没有。忽的,她的嘴被手捂住,司翡的眼神对上那人,只下一瞬她的神情由不悦转至震惊。
“公主,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竹清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忙又洗净了拭巾给司翡将脸给擦拭好。
司翡目色不动的看着竹清,她的头脑有些昏沉。竹清不是在前年除夕死去了吗?怎么会又出现在此处?
她想不通,犹在梦中的恍惚,指腹贴上竹清的肌肤,温热的实感让其感到诧异。
司翡的唇慢慢覆上血色,寒气霸占了殿中的暖,她的目光又落在外边被风吹的摇晃不止的秋千,吱呀声打散了她的理智,她慢慢起身,手指向院中的秋千,“又装上了?”。
“公主这问的什么话,昨日才安好的啊。”
竹清不再与司翡费口舌了,再耽搁下去,怕会误了时辰。她给司翡梳妆打扮,其后推着还没彻底回神的司翡上了马车。
*
宫门大开,叠深的朱色楼阁映现在司翡眼前,她的神色怔了怔,随后双腿似灌铅般的迈入宫宇之下。目所览之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那是困住她十年的方寸。
望不到头的深宫路上,雪痕覆印,漫长的延伸至宫中一角,司翡立足于一处她似曾相识的地方,她的眸光动了动。当门被打开,她的心跳漏却一拍。
怎么连他也······
贺少执敛神收目,坐于室内正中,司翡抬眼就能瞧见他。
他着佛头青素面杭绸鹤氅,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束发簪白玉,禁步垂落,他手拿戒尺向司翡走近。他的眉深而不妖,尾收恰到好处,长睫之下皓似月明的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瞧着司翡,薄唇微启,叹气声浅,可司翡却听的清晰。
“今日拜师,你且跪下。”
门被关上,昏暗的室内唯剩司翡与贺少执二人。司翡咽下口水,她在如此闭塞的环境下,终是明了了一件事。
她重生了,重生在了拜贺少执为师那日。
她神色不对,转身要逃开,可腿却下意识的软了,她逃不开,她回身看好整以暇等着她的贺少执,她忆起前世他对她的胁迫,他在司翡眼中是个疯子。
贺少执见她不跪,起身一点点的靠近司翡,他目光扫过司翡的身躯,那似凌迟般的审视,那是另一种威逼,司翡冷笑,她心有不甘。
司翡不愿,她的膝盖已经十年没跪过人了。
竹清守在门外,忽的屋内传来一阵杯盏破碎的声响,她内心警铃大作,随后便听见了她家主子的声音。
“恕我不能从命,父皇那我会去说。”
司翡未从前世的恩怨中走出,她只记得贺少执的狠辣迫使她前世过的并不如意。可凭什么事事都只能顺他心意,就连她的死期都是他一手定下的呢?
司翡摔了杯盏,她的目光不再胆怯的与他对上。她眸中的不甘让贺少执有一瞬的诧异,那像压抑已久的,未明所以的宣泄。她绝然的跑出门去,不顾竹清的阻拦……
路湿滑不已,司翡跑至梅林时跌倒于地,只她仰头就见枝头红梅。疼痛和侵骨的寒凉让她冷静下来,她想今世她要与贺少执避开,他只会是她的劫,她要逃开,她要面圣,请旨断了他们的师徒关系,彼时她与贺少执就会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走至龙涎殿,她依稀记得父皇下朝后常在这。她的裙角染了湿痕,喘气间薄雾起伏,那失措的模样让人一眼就好瞧见。
“六公主,怎么上这来了?”御前太监东福的徒弟巧禄迎上去搭话,似想到什么,“六公主想必是来寻皇上的吧,我现在去通报一声,公主稍等。”
他想这可是皇上刚寻回的公主,因亏欠立马就封了名号安和,且还请了贺少师来给她作夫子,可谓是一时间老皇帝将偏爱都给了出去,所以他万不可怠慢了。
只后面是东福亲自来接的司翡,他小跑至司翡跟前,他讨着笑对她说:“六公主快进,外头冷。”
司翡跟着他进入殿中,暖气扑面而来,下人取过司翡的斗篷。她的眉眼平直的向殿前往去,她见印象中过世多年的皇帝,现下在和蔼的朝她笑,招手示意她前去,顿时,她的鼻头泛酸。
“翡丫头,不是今日拜师吗,怎么跑这来了?”老皇帝忽略她的殿前失仪,只关心她怎么跑到此处来了。
“父皇,女儿愚笨怕耽误了贺大人。”她用委婉的话,表达了她的意愿,她想皇帝是能听懂的。她知道这一世不能再与贺少执牵扯上关系,她也不愿再伪作男子,委曲求全的当皇帝了。
这回她想堂堂正正的当回女子。
皇帝闻言轻笑,也不忙问司翡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先将东福招来,与他耳语了几句,只见东福会意出了殿门。
“你继续说。”皇帝示意司翡继续。司翡内心思忖着,斟酌一番用辞,才拐弯抹角的将贺少执给骂了。
皇帝听完也只是轻笑,不予致辞,殿内的气氛迥异的静下来,外头的冷气不知何时涌上身来。司翡感到寒气逼近,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她抬眼见皇帝的眼睛看着前方,其眸中带着笑意。
“贺大人,你觉得朕的丫头说的这些话对或不对?”
司翡的呼吸一滞,她转身看出去。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贺少执站于殿门外,日已西沉,他背光而行,暗影拉扯到室内,于司翡处止步。他面色带笑,回的是皇帝的话,可视线却落在司翡身上。“公主言辞委婉,但臣知错皆在我,臣有愧,怕难任公主夫子一职。”
司翡咽下口水,落至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说他坏话被抓包,她自是紧张的,但他的请辞是她没想到的。
“再议吧。”皇帝好似不愿那么快就否决了他自己下的恩典,只是宣退了司翡,留贺少执问话。
皇帝知他出将入相,登高能赋,是可寄予厚望,授之权柄的,他问贺少执,“盐商之事交予你,安时可觉任重?”
“得皇帝器重是臣下之福,臣,不觉任重。”
皇帝一笑其后话锋一转,“那任六公主夫子之职呢?”
“公主蕙质兰心,只臣无能,不及公主所望,恐难胜任。”
“哦?鲜少有事能难住你,如此说来,朕的六丫头却是降住你了?”那是一句玩笑话,皇帝也没在意有什么不妥,只听贺少执开口,缓缓道出几字。
“或许,正如陛下所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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