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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律在熟悉、拥挤的柔软温暖中醒来，思维一时间没有从昨晚和现在跳出来。昨晚他挨着那柱子打盹，后来雨晴的时候李烁拍醒了他。
李烁似乎有说他这样也能睡着，不是说冷么，冻成冰雕了，小白它们都蜷缩你脚下了，你像狗妈妈云云……之类的话，大部分是取笑，不过对方也说过关心的话语。他把手心贴在他的手心，说这里好暖，但手背非常冰。貌似还死性不改打趣了他大衣口袋保暖性不太行。孔律当时要不是困得朦朦胧胧，冻得深思浑浊，李烁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定当即为他表演一场魔术——冰雕如何一秒高温上升炸裂开来。那样李烁就会洞察他的秘密。发现隐藏这么久的心事。
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和他越来越亲密，他们一同遛狗，有说有笑，情同挚友，他带他去了他的“秘密天地”，他和他一起听歌，看电影，说心里话，他昨晚甚至和他手心贴着手心……李烁嘴上喊他兄弟，可男生会把手掌贴在自己兄弟的手掌吗？孔律思索了一上午这个问题，内心浮想联翩，只要能用权威的、彻底的答案否定这个命题，就能从中抽取出自己想要的那个证明，或者存在的可能性。
用另一种思维去思考，李烁对他的亲昵动作甚至可以说成引导——对方原本从没放弃过那些猜测——
他多希望他能够引导他，不要让他那么不知所措。
或许李烁只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状况，他也说过了，他不意外。但如果这全部都是混合他的心里一直没有放弃的猜测和必须得维持的友好而装出的这副模样试图施与一点安慰，告诉他，我们仍然是朋友——对方是这种心态吗？倘若这样，孔律宁愿他厌恶他，至少这种表现有血有肉，一击致命——好过温柔包装的冷淡，漠不关心的敷衍。一座摇摇晃晃的桥，踏上去不止提心吊胆，也无法清楚的看到未来。你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安全从一边走到另一边。他给予的一切，都能够随时收回来，残忍的顷刻间化为乌有。而他如何才能再次隐匿在默默无闻中，忍受他的漠视和无所谓。孔律心情动荡、激烈撞击的思想大浪可倾泻千里，在胸腔这个窄小的封闭空间内翻滚成涌，有一瞬间他想要仰天长啸——也凭空生出了大不了“鱼死网破”，秘密揭晓之后，他们不欢而散、互相厌恶，老死不相往来的念头，“滚蛋，谁要跟你谈恋爱啊？”、“恶心！”“xxx同性恋！”即便受着这样可能会令自己痛哭流涕、从此一振不撅的粗暴，也想迈步向前，拨开横插在两人中间的那堵迷雾。
不管外面是什么，推开窗子，才能看见风景。
我也不该谈恋爱，高考快来了，我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念书上。思想争斗后，孔律不忘握着双拳告诫自己。念书才是自己的本职。但直到最后无可纠结了才突兀苦恼的穿入好好学习这样的话，其实意思相当于在安慰自己没有李烁但还有学业，所以有什么好受伤的呢，你的人生还在——
明摆着在“学习”和“李烁”之间，自己内心一直占据第一重要、风风火火的“学习”已经惨淡的被“李烁”挤下了排行榜。
起床后，吃了碗瘦肉粥，剔牙的功夫就被父母招呼着去大伯家串门。孔律注定一整天的百分之七十的时间见不到李烁，这一天如往年一样，在置身喜庆氛围，和大伯一家子略微吵闹但和睦快乐的相伴中流逝。而李烁此刻还没起床。
孔律因为要见到久未谋面的爷爷开心的不得了。没有李烁，但如果有爷爷、爸爸妈妈、妹妹还有大伯一家子伯伯伯母、两位堂兄、一位堂妹以及晚上丰盛的“大团圆”大餐相伴身侧，届时沉溺在亲情和欢乐海洋中遨游的自己，那么李烁对于这些而言又还算得上什么呢？
呵呵，我不串门。李烁在微信上说的煞有介事。不过既然你跑了，我只好找李诚他们玩了。
嗯嗯，玩的开心！孔律说，和李烁聊微信时的他总是开心、激动的不得了，笑意不知不觉便浮动嘴角。思量了下，接着补发了个他妈用的中老年新春快乐表情包。
孔律把手机攥在双手里，看了一眼落地窗外，孔纨和堂妹孔艾雅、二堂兄孔俊雄背对着室内，正扶着阳台的栏杆往下面看，阳光将他们的身体横侧分割，三人在说些什么，他听见了妹妹开怀地咯咯大笑。孔律知道楼下是大伯家的后花园。兴许大伯在某条由灌木丛分隔而成的小径中抽烟，妹妹瞧见了大伯反光的地中海脑袋才笑得那么厉害。不过这个点，大伯指定和爷爷、自己父亲还有大堂兄在两面大敞的客厅里闲谈，爷爷也会抽烟，还是老式水烟，而爸爸瞧见这番情景，肯定也会忍不住点燃一根香烟。毕竟这个时候母亲管不住他，母亲这个时间在和大伯母、还有堂嫂在厨房忙碌今天的大餐，她们会口舌不停，会谈论到孩子们的学业，先讨论自己，然后才是妹妹堂兄妹。
尽管刚来的那会儿孔律一家人已经在伯伯伯母热情款待下吃了很多糕点、零食，但正午时分，依旧吃了丰盛的午饭。
你在做什么？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吗？
我刚吃完饭，你在哪？对方神神秘秘的措辞让孔律又笑了。但他妈妈在过道徘徊，他心情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紧促，生怕下一秒母亲就要开口要回自己的手机。妈妈背地里会检查他和李烁的聊天记录。
我在海边的渔村。你知道吧，那个地方，月角湾就在这一带，待会我们再去那边。李烁连发了几张照片过来。有那边的景观，有他的兄弟们（李诚并不在，除了竹竿还有两个暂时忆不起来的面孔)其中一张李烁背光的手背闯入眼帘。这只手在强烈的光影对照中明辨呈现干糙的细纹。孔律想要把那只手紧紧攥在自己双手里，他想不出自己下一步接着做什么，但他想把那只手攥在自己的双手里。
你要捕鱼吗？大冬天的跑渔村干嘛？
就是这个时候来才对，目前这里四下无人，干什么都没人管，老过瘾了。
孔律担心对方做危险的事。但李烁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说不要担心啦，买了意外险呢。
大过年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孔律想拍死李烁，买保险是为了肆无忌惮的拿生命开玩笑对吧！
十二点二十四分……大概还需要待六个小时。
应付完家长们一年二度的“大考查”，孔律被堂兄一群人叫上打牌，爸爸、妈妈、大伯、堂嫂决定同样小玩几把后，把他们赶到了茶几，而后霸占餐桌。孔律向妈妈要手机时被拒，被贴近耳朵偷偷说教不要那么木讷，像妹妹堂兄一样开朗点。孔律只好再度陪爷爷闲聊，坐在大堂兄身侧，边看着电视里的影像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腔这应该算半个陌生人的人，今天大堂兄夫妇俩看见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都快不记得了，小律真的长得好漂亮啊——让人印象深刻……四点半的时候，后花园弥漫着一股慵懒的气息，孔律加入“小朋友”队伍，在室外的一灌木丛下躲着玩了一手成语接龙，荣获接龙王称号，那时天已经接近黄昏，淡金色的光辉给整个花园披上了一张轻纱。
晚饭过后，大人组开始给“小朋友组”发红包。七点钟上下，大人们围着茶几喝着茶、磕着瓜子、吃着果脯聊天，叨叨絮絮，依旧聊不够。回家之前，孔律在孔俊雄的卧房里逗留了半个小时，吹着暖气给二堂兄讲解了几道数学题，以应付他补习老师过年后的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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