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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律头也不回的跑进洗手间里，险些摔了一跤。不过他还是成功的拉开了自己常常用的那个厕所的门，一进去，坐在马桶上捂着脸啜泣。
男生洗手间是全校空气最不好的地方，空气中充满了香烟刺鼻的味道，这里前天还是不遵守校规、偷偷抽烟的男生们闲暇时间必呆的地方，前天被“不速之客”校长端了一窝，目前没人敢顶风作案，尤其今晚这种场合。
孔律本没有打算呆很久，待平复心情，可以控制住泪腺不再涌出水时便回去，可眼泪啊，它止不住，一想起同学们对自己的各种嘲讽和戏弄，咸咸的泪水接连涌出，浸满了整张脸。
孔律抓起裙摆把脸擦干净，擦完了才想起这是李嘉颖租来的公主裙，他把其中一大块地方弄的满是眼泪和鼻涕，还有杂乱不堪的色彩……遇水不脱妆？
这下麻烦大了。
孔律惆怅更上一层楼，刚抹清晰一点儿的视线又水汪汪的模糊一片，心里无数的悔恨更是决堤般的蔓延开来，早知道，就该心狠一点，死都不要答应！
哭了好一会了，眼泪终于干了，孔律抹着哭肿了的眼睛，感觉眼里酸酸痛痛的，其中一只眼透着一股非常明显的异物感，大概混进了被粉底和睫毛膏弄脏的眼泪和弄断的睫毛。
屋漏偏逢连夜雨！虽然不想出去，但得马上清洗眼睛，为什么隔间里面不能装个水龙头呢？
孔律郁闷的起身，忽然，他听到了厕所门被打开的声音，好像来自隔壁，不，把好像去掉，就是隔壁！那个人开门的动作有些粗暴——
有人！
孔律吓得屏住了呼吸，右边的人，一直都在，而且好像怒火中烧——这个人走的时候连马桶都没抽，说明他是来抽烟的——“享受时光”——结果被迫听着他的哭泣声和擤鼻涕的声音……难怪孔律感觉今晚的烟味异常浓烈，都快要醺晕自己了，原来味道的源头就在隔间了！笨蛋！倒霉！这个笨蛋肯定会说出去！到时候！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紧接着，孔律自个儿隔间的门被敲了两下。他要干什么？孔律一颗心怯怯不已，紧张的出声：“有人……”他的嗓子有点哑，带着沉重的鼻音，像个得了流行感冒的人。
外面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恍若死寂一般的安静。莫不是碰见鬼了？
孔律轻轻的打开一道门缝，探出脑袋确定附近无人才从厕所间里出来，打算去清理眼睛和把弄脏的裙子的部分擦干净。
洗手台旁边的墙壁下方逗留着一个人。孔律差点尖叫着出声，但他只是张了张嘴，吸进了一大口夹杂着尼古丁和洁厕剂气味的空气，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熟悉至极的身形，即使第一眼没有看到他的脸，孔律还是认出了这个人。
李烁！
李烁抬起脸，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对方身高高自己太多，居高临下的目光将他整个人收拢其中，孔律觉得自己像一只小猫小狗，被陌生的人类注视着，不带着喜爱的那种。
“你怎么穿成这样？”
对方声音里的揶揄，尽管微乎，但还是能被听出来，孔律产生了无地自容的感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好了！但是，他无法逃离现场，亦无法逃离对方那双眼睛。
孔律不自然的抓了抓裙子，又碰了碰假发，结结巴巴的出声，“我……那个……节目表演……”他把稍微脸别开，避免踹踹不安的神情一直暴露给对方。
“白雪公主？”
“……对。”
“你干嘛要演白雪公主？”李烁的声音圆润而低沉，带有清晰的疏离感，而且貌似永永远远都是处于不太愉悦的状态。
“原定的女主角肚子疼，她不能演。”孔律如实吐露道。
“你为什么哭？”对方眉头紧锁。
“我……”
他该如何说得出来，自己出演完毕，被一大推人冷嘲热讽，大家起哄喊他小律公主、本色出演……不过他现在松了一口气，原来隔间那个人是李烁，还好。
“他们说你了吧？”李烁是会读心术吗？
最可气的是班里的人！明明是他们纠缠不休的求着他补位的，居然也加入了戏弄他的队伍。
孔律一想起来，内心波涛汹涌，可嘴上不发一语，他对别人说不出口这些，他也没有人说。走到洗手台洗了把脸，然后扯些纸巾擦干净，开始清理自己的裙子。
“你是同性恋吗？”
片刻，李烁出乎意外的开言，他的声音很平静，知不知道对他而言其实没有什么要紧的。
孔律当时快急哭了，因为裙子上的污渍擦不干净。忽然听见这话，心头一揪，擦裙子的手蓦地顿下，没料到李烁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真的吗？”语气依旧平静如水，却透露出了点儿好奇。
“不……”
孔律情不由衷的否认了，他本可以斩钉截铁的否认，如果时间往前推一些，在那件事没有发生之前。孔律思量着，但脑袋空空，关于那件事，很复杂，而且和眼前的这个一派事不关己模样的人有关，孔律从来没有想过，但这三个月以来，他对李烁其实——
面前的人不会知道，李烁的语气听起来并不认为他如传闻中的那样，他自己反倒更是害怕不已，十分害怕对方知晓自己的内心真的存在一份难以言喻的感情。
“为什么别人都说你……”李烁没有说完。
“说什么？”孔律有点激动的扭过头，面带愠色的盯着对方，而他看见白色的烟雾从李烁的嘴和鼻孔缓缓喷出来，对方浑然一派轻松的模样。
“说你是同性恋啊。”李烁挂着莫名其妙的笑容说，好似这件事很荒唐，还有，很好玩。
孔律转回头，从镜子里看李烁的脸孔，对方一双凌厉的眼睛在这一刻若有所思的暗了暗。
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认为。”
他的声音宛如一团雾气，遇见空气就化了。然后他端详了两眼镜子里一团糟的自己，心生厌恶。
“就说你喜欢周宇啊，还有你走路的姿势。”李烁那头毫不遮掩的道出来。
周宇！
呃……好吧！那纯属误会。但孔律一直没有辟谣，他总想着不要去理会。他和那个叫周宇的男生除了那次误撞一块，没有一点儿的交集，压根都不认识——但当时，周宇放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令他产生了不一样的触动，另一方面，他本来就腼腆，他更愿意说，由于自己朋友比较少，很少与人接触，所以面对不熟的人突如其来的亲近行为时产生了应激反应。
至于走路的姿势……孔律从来没琢磨透自己的走路姿势到底哪儿奇怪了，为什么他们就是能看出个“与众不同”。
“我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吗？”孔律回头看了李烁一眼，只敢看一眼，便慌慌张张的收回目光，用打开水龙头的动作来掩饰内心深处的紧张。
“我没看出来，不过别人都说像。”李烁静静的说，他的声音低了一倍，若有所思的说：“可能你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关系吧，你为什么总那样走路？”
“我才没有！”蹦蹦跳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边的人改口道：“我说你走路时很轻快，感觉很开心的样子，乐呵呵的。”他顿了顿，又莫名其妙的笑了，“其实是有点像弱智——”
“……”
其实，其实就是同性恋、弱鸡都好，孔律尚且能忍受，却不明白弱智这个标签别人是怎么给他安上来的，明明自己的成绩甩这群不学无术的笨蛋十万条街！
孔律气鼓鼓的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忽然想起，这是他和李烁最接近的一次，两人认识多年了，不仅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三个月前，还成了邻居，可今晚还是他们第一次说话。他感觉李烁说话时目光稳稳的锁在自己背后，感觉十分羞耻，简直如芒在背——他打算离开，若继续在这里被对方发现端倪，不如回去面对嘲笑。
那不会更糟糕。
孔律默默的离开了，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眺望那个仿佛连绵起伏的黑暗中孤单一盏灯的男生洗手间，觉得自己真的撞鬼了，又觉得自己像个怪人，而今晚的对话让他感觉中李烁也是十足的怪人，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