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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继续向前。
远离了道路后，森林的泥土坚硬又坑坑洼洼，对于她这种没有野外经验的人来说十分难行。
并且越往前走植被就越是茂密，仿佛来到了什么与世隔绝的秘境一般，但相对应的，那歌声也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鱼妖没有因为她的接近而远离，这让柳依依松了口气，心里隐约有了几分把握。
时间也仿佛逐渐远离了，一切回到了昨天她和鱼妖接触时的模样，深林、草地、氤氲在空气中的水汽。
柳依依在梦境中鱼妖们嬉戏的水池前站定。
一只只的白鸽像是突然出现的一般，身姿轻盈，洁白的翅膀展开，略过湖面时留下点点波纹，偶尔又绕树飞行起来。水声粼粼，阳光错落地从树叶的缝隙间撒下来，连空气里都是泥土和草木特有的宁静气息。
“怎么样？”
随着“哗啦”一声，一只鱼妖破开宁静的水面，朝着岸边的她游来。她的唇边带笑，隐约有一点揶揄意味，“你找到自己的鸟儿了吗？”
这话问得十分无厘头，但柳依依却一下子就想到了梦中的那只灰色鸽子。
柳依依抿唇，摇头。
鱼妖略一抬手，颗颗水珠沿着她洁白的手臂滚落下来，一只白色鸟儿落在她的指尖，十分轻盈美丽。
“这里的鸟儿都和你来自一个地方，兴许这里面会有你的熟人呢。”
“......可我谁也不认识。”柳依依在自己入梦之前，从未接触过梦境怪谈，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所谓的熟人。她软下声音，看着鱼妖，温柔地恳求道：“可以借给我一只鸟儿吗？或者给我一点提示。”
鱼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她游过来，从水中抬起上半身靠近柳依依，湿淋淋的发几乎和她相贴。
柳依依的口鼻间都是水汽的味道，这只鱼妖就像是看什么从没见过的新奇事物一样看着柳依依，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两人实在是靠得太近了，柳依依强忍住后退的欲望，任由她打量。
“可以帮帮我吗？”柳依依低声问她。吐息的白雾落在鱼妖漂亮而妖冶的脸颊上。
“我们帮你杀了他们。”鱼妖说。“解脱了束缚，我们觉得你会更自由。那个男人也是这么想的。”
柳依依惊讶地侧头。
“你很奇怪，是我们见过最奇怪的人类。我们给过很多人幻梦......但你，不行。你不恐惧。”
“你会给我什么样的...恐惧？”
“一个奇怪的空间，有很多人。还有一个男性，他在骂你们，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但唯独这次他打了你......他推搡你出去，你的怀中抱着一个奇怪的木制品......在争抢间，你被推下了楼梯......很高的楼梯。”
柳依依沉默了一下，“那个人是我的小提琴老师。他后来被调查了，虽然无罪，但他后来莫名死在了教师公寓里。”
鱼妖若有所思：“因为他死了，所以你不恐惧吗？”
“......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虽然大部分是这个原因，但也有我亲人对我爱和关照的原因......你能理解什么是“恐惧”吗？”柳依依问鱼妖。
鱼妖的回答十分理所当然：“不能。我不理解人类。”
柳依依看着鱼妖那和人类十分相近，但又能一眼看出并不是人类的外貌，心里想，她真的很“童话”。不论是她们的思考和说话的方法，还是她们的处决手段，都非常童话。
“你们并不懂人类，却来审判人类吗？”她问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到，也许并不用她们动手，真正的处决者是死者自己对自己的拷问。
像章文安就是最典型的精神紧绷和心率过快导致的窒息和休克，说人话就是，被吓死的。
“所以我们收容了很多人类。”鱼妖退开一些，在摇曳的水波中远离了柳依依，又有几只白鸽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和头顶。“这些鸟儿，都是被选中的没有恐惧的人类。”
柳依依忍不住目光灼热地盯着那些白鸽，那是拿到牌的唯一办法，是她能和谢同尘一起出梦的唯一希望。
这里有许多白鸽，但柳依依刚才看了许久，也没有看见梦中的那只灰色的。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我们做个交换吧。”
这是谢同尘告诉过她的明令禁止做的事情，但柳依依想......反正他也不知道。
没当着他的面做，就对于没做。
“我告诉你们为什么我会恐惧以及我为什么不恐惧，我告诉你们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你们看过那么多人类的恐惧了，但却还没有真正了解过“恐惧”本身吧？作为交换，把你们的鸟儿借给我。”
鱼妖明显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游动着上前来。
柳依依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凑近她妖冶的脸庞。
话语很短暂，柳依依尽量浅显地而又隐去地理位置和真实人名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她堪称小心翼翼地寻找形容词，尽量多说自己的感受，而不描述不客观的事实。她也不敢在鱼妖的面前撒谎或者夸大什么，在她们面前做这种事情无异于自寻死路。
然而出乎预料的，她预想中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全都没有发生。
鱼妖们若有所思、又十分稚嫩懵懂地听完了她的描述。
她原本很担心鱼妖们会违反承诺，但等她站起来时，一只白色的鸽子如约落在她的肩头。
“谢谢你们。”柳依依终于放松了一点，微笑起来。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只鱼妖叫住了她。她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柳依依无法分辨她到底是哪一只，但在夕阳的余晖下，她尖尖的瞳仁反出一点诡异的光芒，显得有些危险。
“你想知道那个男人，送你到达森林边缘的那个男人的幻境吗？第一次时，他在我们面前拦下了你。”
柳依依的理智清楚她此刻应该功成身退，但这句话很难不吸引她。于是她回头。
“名字。”鱼妖说：“你告诉我们一个名字，我们就可以给你展示与那个名字有关的恐惧。”
“......”
柳依依几次迈足，又几次停顿，最终，当她还差几步就能走出鱼妖们的领地时，她还是回头了。
“柳依依。”她说：“请展示给我，他的恐惧。”
我想看，我们之间的过去。
鱼妖们长长的睫毛落到眼下，随着她们的闭眼，柳依依像是跌落一般，掉进了梦境之中的梦境里。
那是柳依依熟悉的医院的二楼。
她在推搡之中从教学楼上摔了下去，那段时间柳依依的父母都在谈一个大项目，柳迟在国外出差，而柳依依平常又是住校的，如果不是她当时被摔到骨折，在撞击中内脏破裂出血严重，必须要家长到场才能做手术，学校还会继续把这件事隐瞒下去。
周围人来来去去，医生护士，有父母兄长，还有其他的老师同学们，甚至还有来调查情况的警方和取证的人员。案子闹得太大，虽然没有真的出人命，但也完全不能走自诉流程了，这件事变成了公诉案件。
柳依依依稀记得，因为受伤实在是太痛太难受了，所以那段时间她完全是睡过去的，就连警方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取证和调查的供词都由在场的同学们完成了。
但在这个幻境里却不一样，柳依依依然保持了清晰，她在取证的警方和检察官之中，见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谢同尘。
柳依依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从来不知道，他们在这件事上还有交集。
......谢同尘，梦境......老师莫名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死亡......
谢同尘说过，他曾经被质指控犯有杀人罪，但并不是他亲自动手，对方是死在了梦里。
最开始柳依依以为他说的只是一次意外事故，和他同行的入梦者失误死在了梦境中，活着出梦的他则被认定为有嫌疑。
在幻境中，柳依依看向了他。他的眉目间还有点稚嫩，没有现在那么老成和胸有成竹，但眼睛里却光彩熠熠。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这虚幻的、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中，谢同尘忽然走过来，他弯下腰。
“我听到你的琴声。”他说，“我向你保证，一定能把他绳之以法。”
柳依依望着他笃定的、温柔而正义的目光，忽然想流泪。
因为她早已知道了故事的结局，而此刻，不过是接着梦境的余光，回望了他一眼。
柳依依目光轻阖，再次看见了谢同尘。
他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从教师公寓的楼下走出来，周围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每走几步，他都在吃力地喘息，剧烈咳嗽振颤着胸膛，时不时就有殷红的血迹从他唇边咳出。
刚刚走出楼道，一道剧烈的白光就打在他身上，照出他消瘦的肩膀。
谢同尘艰难地抬起手，从指缝间看见警笛的灯光。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被几位警员压倒在地上，而楼上，是那位最近深陷舆论风波的教师，他已变得面目全非，像是被从头到尾地凌迟过一遍，连肢体都断裂残缺。
【有人替你成为了鸟儿，他替你受了惩罚，洗清了你的痴念和罪欲。】
【他是为她奉献的那一只鸟儿。】
柳依依在极度震惊和迷迷糊糊的意识中感觉自己被谁抓住了手，那双手极端有力，拉住她的手臂和肩膀，将她扯出了沉浸了黑暗与血液的幻觉中。
“谢...同尘......”她下意识地呢喃。
“依依......柳依依...！”
柳依依在他的呼唤中勉强睁开一点眼睛，手心里沉甸甸的，她下意识望去，掌心里躺着一只浸透了血迹的，灰色的鸟儿。
她的手掌已变得近乎透明，手指之间连接着薄薄的蹼。
她已变得靠近于鱼妖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这一段写出来了！这个梦境也很快要结束啦~这段故事线是这样的，谢同尘是法院的检察官，在见到柳依依前就已经因为对现实失望而进入梦境了，但他还是在努力调节，平衡梦境和现实之间的距离在医院是一见钟情，而且这个案子声量很大，证据也很充足，他用自己的毕生所学和职业发誓，一定会将罪人绳之以法，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压了下去……当时还是个新手的他就直接去拉着对方入梦了对方死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依依面前过了而依依因为一直生病，实际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谢同尘一面，她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这样帮助过她……但最后还是相遇了！小甜饼纯爱战士，堂堂登场……！(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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