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过半，卜嘉终于看到城梦寒的双眸颤了颤，失去光彩的双眼似乎终于找到了焦距。
但还不够，城梦寒手上的动作依然没停，人还没有意识到卜嘉的到来。
这个方法有机会，但还差点。
还差什么？
卜嘉凭空支起了一个巨大水幕，水幕上分为好几个部分，是城梦寒的师弟师妹们的影像。
它嘉泽依然在昏睡，他嘴唇发紫，整个人的状态很差，但即使如此，他依然在睡梦之中念着城梦寒的名字。
乌孙如灵本在外为他人看诊，结果回到门派之后看不见自己的师门中人，焦急地跑到双氏酒楼，和双子珍、岑为聚在一起讨论着师父和师兄师姐的去向。
宗门空空如也，所有的人都在用各自的方法担心着城梦寒，甚至连相识不久的姬然和上官弘也不例外，没有一个人放弃城梦寒。
明明这是一件和自己关系不大且十分麻烦的事情。
“师姐！”在它嘉泽的一声巨大的怒吼之中，城梦寒的动作终于停下，视线之中终于有了卜嘉的身影。
“徒弟，双休门还在等你。”
城梦寒的双眸之中，清明之色和混沌之色不断交替，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师父……梦寒恐怕不能……继续在您身边了。”
“好想……再跳一支舞……”
“怎么不能，谁说不能！城梦寒，那么多人都等着你呢！你必须回来！”卜嘉踏步向前。
城梦寒却后退一步，似是再拒绝卜嘉的接近。
“师父，它就在我的身体里，它就要醒了。你打不过它的，师父，快逃，快逃，带着师弟师妹们快逃。”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城梦寒以必死的决心，冲上前来夺过卜嘉手中的玄铁剑，径直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她想用自己的生命，终结这一场闹剧，终结黑影的一切幻想。
千钧一发之际，城梦寒身上所有的线陡然绷直，原先无法限制她行动的线此刻将她整个人扯在半空之中，在她身体上勒出道道痕迹，沁出丝丝鲜血。
鲜血顺着丝线蔓延，一眨眼的功夫，这个屋子的丝线都被鲜血染红。
然后，所有的丝线齐齐断裂。
半空之中的城梦寒重新睁开眼，那双眼浑浊极了，灰黑浑浊的液体在其中流动，不是人类会有的模样，反而像是一个怪物，完全看不出往日灵动的神采。
在城梦寒的周围，以城梦寒为圆心，刮起了一场灵气风暴，无数仙灵宗弟子日日夜夜努力产出的灵石在这一刻全部碎裂，所有的灵气一股脑地向着城梦寒涌来。
风暴之中，她岿然不动，任风暴将她的裙摆吹起，散在风中恍若神明。
一旁的甄霭还没有死，他张着满是鲜血的嘴，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城梦寒”的方向顶礼膜拜。
“神！是神！我就知道我召唤的是神！哈哈哈，神会赐予我永生！神会带我成为大乘期的大能，以后，什么钱浩元，什么卜嘉，不过是我随手就能够捏死的一只蚂蚁！”
甄霭疯狂地赞美着面前的怪物，毫不吝啬一切溢美之词，终于换来了神明的一个回眸。
然后，甄霭的声音停在了这一瞬。
他亲手喂养的怪物，他召唤出的神明，随手一指，将他整个人吞噬。
那一指，让甄霭整个人在一瞬间化作血雾，一团分不清胳膊和腿的血雾，血雾又进一步凝成一个小小血球，被“城梦寒”直接吸收。
吸收前，控制了城梦寒身体的黑影忍不住想，有点脏，可惜现在它太缺灵气了，已经没有时间挑三拣四。
它是答应过甄霭，要助甄霭登上修界巅峰，成为人人艳羡的大能之辈，但它从未说过要如何实现。
它并没有食言，和它化为一体，怎么不是实现的一种方式呢？它如此大度地将自己的生命共享给甄霭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甄霭应当感恩戴德才是。
唯一的遗憾是，现在并不是突破的最佳时机，它积累的灵气还不够，时机也不够好，以至于它现在只是个半完成态，离它曾经拥有过的巅峰实力还相差很大。
没办法，卜嘉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成功将城梦寒唤醒，打断了它的计划，为了不前功尽弃，它不得不提前终止自己的规划，还欠下的灵气的以待来日。
若是能够将卜嘉一举吞噬，倒也能弥补一二。
占据了城梦寒身体的黑影用阴森贪婪的目光盯着卜嘉，别人不知道，它可是知道，卜嘉来自异世界，这种来自异世界的灵魂，和曾经的它多少有几分相似，比这个世界的低端生灵蕴含的“气”要强上许多。
虽然目前的实力并没有达成黑影预期的目标，但是打个区区化神期的卜嘉不成问题。
卜嘉在看到黑影的变化之后，并没有贸然上前，她在识海之中疯狂地呼唤无名。
失去了剑灵无名的玄铁剑只是个铁疙瘩，卜嘉挥舞着一个铁疙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败面前的怪物。
她没有得到无名的回应，不得不拖延时间。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灵？”卜嘉表现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或许是因为同为异世界的灵魂，卜嘉在这方面远远比其他人敏锐，当黑影整个呈现在她的眼前之后，她立马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那堪称诡异的气息。
诡异是相对的，这个世界的生灵是日常，其他世界的生灵带来的气息自然会让人感觉到诡异。
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能够稳稳吞噬卜嘉，又或许是因为难得遇到一个同为异世界生灵的生物，黑影竟然真的没有攻击。
千百万年来，它一直在这个世界上默默独行，它太寂寞了，以至于难得有一个能够交流的对象，它竟然舍不得直接将对方吞噬。
毕竟，下一次想要有能够交流的对象，还不知道要等上多少万年。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跟你合作吗？”
“是因为我们同为异世界的来客？”
卜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是有点小聪明，但这个世界这么大，聪明的人那么多，她并没有聪明到可以让这样一个计划了许多年的怪物为她侧目的地步。
黑影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个世界本就不属于你我，既然如此，利用他们又何妨？不过这点上我和你不同，我只是拿回我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而已。”
卜嘉尽职尽责地当着一个捧哏：“曾经拥有？难不成，你本来是永生的生灵？那岂不是比肩神明。”
卜嘉的用词很好地取悦了黑影，黑影发出轻笑：“是啊，或许在你们看来，我们这个种族本就是比肩神明的存在。”
黑影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卜嘉，看向未知的遥远的地方，看向它的过去：“我们本是某个世界的宠儿，生来不死不灭，也没有繁殖能力，我们的生存方式也不一样，靠灵气为生，不需要像你们一样吃这些充满浊气的五谷杂粮。”
卜嘉心下一惊，这听起来，不就是修士？只不过修士还做不到不死不灭。
“漫长的生命下，我们的科技发展到了你大约理解不了的程度，宇宙飞行算得上什么？我们可以跨过界壁穿梭世界！”
“一开始是很有趣的，我们给各个世界带来了不一样的科技、不一样的观念，那些蝼蚁一般的存在将我们称呼为神明，对着我们山呼万岁。”
“很可笑是不是，明明我们不死不灭，却会被祝贺万岁。”
“直到这个世界，我们中的一个爱上了这个世界的普通人。”
“那个普通人，怀孕了。”
黑影陷入了沉默。
卜嘉适时插话：“那个人怀了孩子，孩子也拥有不死不灭的能力？”
黑影摇摇头：“不，那个孩子只是寿命比一般人长而已。”
“长多少？”
“若是他一直平安顺遂，大约能活上一两千年。”它的语气中透露着不确定，或许是因为这样长度的寿命对它而言太过短暂，不过弹指一挥间，导致它记不清楚。
“后面的事情，你猜猜？”
卜嘉有无名这样的存在在身边，她结合无名的存在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死不灭的种族将自己的寿命传给了其他人，但这个世界承载不了这样长寿的存在，世界在排斥你们？”
“你果然很聪明，一猜就中。”它的神情变得狰狞，“将我们赶走也罢，将那些不守规矩擅自与外族结交的存在诛灭也罢，为什么要连累我们！为什么要将世界彻底关闭之后将我们的生命直接剥夺！祂有什么权利这样做！为什么要将我们赖以为生的灵气都被浊气侵蚀，转化为那些怪物杀害我们的后代！祂凭什么凭什么！”
卜嘉回答不了这些问题。她猜测，大概就像人体内的免疫系统一样，并不能精准地分辨每一个入侵者，时常为了维持整个人体的安全，发动一些不管不顾的风暴。
这个世界的免疫系统，封闭自己是为了保护，将他们一一清除，去掉他们赖以为生的养料也同样是为了保护。
可伶吗?
或许有。
但被黑影利用、杀害的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就不可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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