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单追念念叨叨，明明没有喝酒却像是醉了一样碎碎念了很久，温戈就一直耐心地听着。事后两人回去的时候单追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温戈也算是明白了最初那天在巷子里，单追说的“没有家了”真正的含义。
因为宋家的出现，所谓的让一切重回正轨，其实就是先打烂“错误”并从其中找寻需要的东西重新建造一条新的，坚硬的轨道，但这一切都是在打烂“错误”的基础上。
表面上被抛下的是单姥姥其实还有单追的心。
单追近段时间的心情很差是全班有目共睹的事情，蒋清华转头看眼单追又转身回去，没过几秒又转头看去，这样来回了不知道多少次后，他严肃地扯走了米覃手里的笔，凑近跟人说道：“不对劲，很不对劲。”
米覃翻了个白眼，将自己的笔抢回，他没好气道：“你这不是废话？”
蒋清华脑袋朝单追的方向移了一下又马上转回脸来说道：“要是换往常我这样搞，追哥肯定会让我滚，但是他今天一句话都没说。”
米覃虽然烦蒋清华的蠢样但对单追的关注也不少，他道：“他最近刷题超级凶！”
蒋清华猛点头，不曾想两人头挨得太近，他一个大幅度点头直接砸了米覃脑袋一下。
“艹！”
“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声来，米覃直接一弹，椅子受力往后推，但因为相对来说力不算大所以单追的桌子只是往后倾了一下又马上受自身的重力稳了下去。
比起两人的嚎叫声，单追桌子移动的声音其实很小了，但在米覃和蒋清华耳朵里就和惊雷一样，两人瞬间僵在了原地，连脑袋上的痛都顾不上。
米覃脸色更是白了下去。蒋清华也没敢看单追，他看着米覃的样子不禁咽了咽口水。蒋清华其实就是单追那个贴吧的吧主，要知道他昨晚才去吧里逛了逛，精华了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找出单追第一打架现场的帖子。
照片是高清的，但是角度不太行，看样子是周围哪个店里的监控无意间拍到的，不过看起来挺好看的，用米坛子的话来说就是有电影感。
但是话说回来，看他打架单方面虐渣爽是爽，可事情真的到了自己头上时蒋清华只觉得脚软。
要是以前蒋清华铁定不会这么战战兢兢，毕竟作为单追的头号小弟，这点胆量还是有的，但现今情况不一样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蒋清华咽了咽口水，回头看向单追，但先闯进他眼睛里的是单追试卷上一条长长的黑色笔痕。
他眉头一跳，视线从笔痕往上移，冷不丁地对上了单追的眼睛。
蒋清华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有事？”单追开口道。
“啊？”蒋清华反应过来后视线乱飘，迎着单追看起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神露出讨好的笑道：“没事，没事，您忙您忙。”
刚刚蒋清华和米覃动的那一下确实搞得单追很烦，一股子躁意毫无预兆地冲上了脑子，但毕竟不是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小孩，到底压下了喊着要暴动的亢奋神经。
怕温戈担心，单追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约了宋家夫妻的事情。
他们也忙所以单追本来约的放学时间也推迟了好一会儿，宋庄打电话说在小区附近见。
单追一开始还担心他们的车过于显眼，很容易被去接姥姥回来的温戈看见，但好在他们换了一辆至少在不懂车的单追看来，很大众的一辆。
一开始通话的时候单追听他们的语气还以为他们有事，今晚顶多只能来一个人，是以上车后看见夫妻两都在的时候单追愣了一下。
冬天天黑得早，暖黄的路灯灯光撒进了车窗里，将姜清苓面上的憔悴照了个清楚。
对上单追的眼神时，她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将脸隐藏在黑暗里。
“单追。”宋庄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就刚刚那一眼单追已经知道宋夫人或者说她血缘上的母亲状态并不好也不想让自己看到她这个样子，所以单追坐好了之后就一直和宋庄对视。
“你有什么想问的？”
出乎意料的是，再开口掌握话题主动权的不是宋庄而是靠在车背上，路灯只照亮了下巴的姜清苓。
单追没有马上回答，他是想解决这件事情的，不然也不会主动联系他们，但这件事难就难在无法解决，单追只能选择推进或者被动地接受安排。
他当然选择前者。
可是真要开口的时候单追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从一开始自己知道的信息就很少，每一次都是他们掌握着主动权推动着每一步。
“我为什么会变成——”宋家的孩子。
单追顿了顿，没问出来，因为没有意外的话他就是宋家的孩子，可是要他开口撇开跟单家的关系，他又说不出来。
宋庄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姜清苓闻言言简意赅道：“当年还有一个孕妈妈和我同时生产，她先大出血，我半天生不出来听到消息后受到了惊吓，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我也出血了。当时场面比较混乱，我生完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是被换了。”单追开口道。
单追听出姜清苓声音里的哽咽，他也有些不好受但只是一点点，事实上单追觉得自己难以共情，所以他只是平静地继续问：“谁干的？”
单追其实很想问另一个孩子是什么情况，但他不敢，如果一切不得不重回正轨，那么那个人就是姥姥的亲孙子，就是接下来要跟老太太一起生活的人。
单追有意识地屏蔽这个现实，他没想过变成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更没想过没有姥姥的日子。
单追：“算——”
姜清苓：“单荇干的。”
单追的话被打断，他本来想说算了，事情都发生了这么久了，能不能将错就错？听温戈讲，他们现在也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儿子，就这样不好吗？
但当他听到单荇这个名字时，单追的心凉了半截，如果是别人还好，如果是她，也就是当了他18年名义上母亲的人，那这件事情就会变得很难聊。
平心而论，单追不觉得宋家会接受自己的亲生孩子继续孝顺凶手的母亲。
但这都不是单追最关心的点，他最在意的最害怕知道的是开不了口问的那个人。
姜清苓看着单追平静的脸心像是被人揪紧了一样疼，从一开始见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对于现在的单追来说，他们的出现只是麻烦。
甚至从这几次的见面中，姜清苓看出了他的冷漠，但是没关系，姜清苓闭了闭眼，将眼眶眼睛的酸涩给压下去，她自认为自己不是慈母的料，不会突然母爱发作，求着对方认自己，他是她的儿子，说白了今天在自己面前的是单追也好宋追也好亦或者另外一个谁都没关系，只要他是自己十月怀胎受苦受折磨生下来的，那母子的关系就永远成立。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单追看出了她情绪的转变但也没当回事，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出来，磨叽胆怯的像被夺舍了一般。
“死了。”姜清苓突然开口道。
单追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睁眼，有些呆愣地看着姜清苓。姜清苓看着他的样子嘴角不受控地微微扬起，又立马落下，再开口时语气比刚刚轻快了一些，这点变化只有宋庄听得出来，男人握上了妻子的手，继续安静看着妻儿。
“怎么，你想问问不出来的不是单荇的孩子吗？”
单追可耻地发现自己莫名松了一口气，但他没表现出来，“怎么...”
姜清苓一口气补充完：“因为大出血，她生出来的就是死胎。”
单追闻言皱起了眉头，姜清苓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语气凉薄，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其眉眼间的悲痛，“将死还要作孽，她的孩子还带着她的体温就被她丢走了。”
单追隐约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温戈扶着姥姥回去时，落实了那个猜测，她想给姥姥留个伴。也许她本来就心存死志，只是发现怀上了孩子才慢慢将那样的想法压下，可只是压下不是彻底放下，所以在大出血感受到死亡的时候选择接受。
对姥姥的对不起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掉包了孩子，给她可怜的老母亲一点活下去的念想。
单追突然觉得心痛，自己是姥姥的念想，即便是这样她都哭瞎了自己的眼睛，要是当年面对的是女儿外孙全死在手术台上，她会是什么样？
不远处温戈和姥姥的身影出现，不知道温戈说了什么，老太太笑了起来。
单追不忍看，逃避似地移开了视线。
宋庄感受到车里气氛的压抑，他顺着单追的视线看到了老太太，宋庄尽量放轻自己的声音对单追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找最好的养老院，老太太在里面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不行。”单追闻言黑着脸立马开口，犹觉得自己的态度还不够鲜明，继续补充道：“不可以，我会继续和她住。”
“呵。”姜清苓忍不住讽刺道：“你倒是孝顺。”
单追还在对姥姥心疼的情绪里，对姜清苓的讽刺熟视无睹。
“宋家的孩子没有道理和别人过日子。”姜清苓继续道：“再说了，她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会利索地答应来海京？”
单追语气不善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开始也只是以为我是私生子。”
“倒是会自我安慰。”
单追的眼睛自从温戈和姥姥出现后就没怎么移开过，比起和不熟的宋家人待在一起，单追此时心热热的更想和他们在一起。
但出乎意料的人突然闯了出来，隔了这么远，单追都能听到温菁的声音。
单追皱眉，伸手就要开门，却被姜清苓先一步锁上了车。
“开门。”单追语气不善地说道。
孰不知他越是态度强硬越是将姜清苓当陌生人，姜清苓的心只会更硬。
单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不要把我当成你们的经济棋子，联姻用你们另一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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