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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庙后院那棵菩提树下，青石板上覆盖了层厚厚的青苔，风吹叶落，发出簌簌声响，树枝上悬挂着的铜铃，随风发出悦耳的响声。
菩提树旁，顾婉昭绞着小手坐在那，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像是随时会晕厥过去一样。她面前站了很多人，眼里或多或少带着恶意。
围观在这的，大多是皇城中的官家子弟，今日特地来这捧三皇子的场，没想到碰到这么一出大戏。
如今的顾家是众矢之的，谁都想上去踩一脚，眼下顾家大小姐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当然想大做文章。
“我说了，不是我干的，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顾婉昭低声哽咽，透下的微光斑驳，她的脸色惨淡如霜。
一旦他们认定了心里的想法，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他们只相信自己心里已经出现的答案，顾婉昭深知这个道理，不愿再多做解释。
“顾小姐何必再狡辩。”故作风雅的官家子弟开口道。
顾婉昭嘴角扯了扯，“狡辩？”
“难道不是吗？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咄咄逼人，牟足了劲要把罪名按到顾婉昭头上，也不想想一个闺阁小姐，哪来的勇气拿刀杀人，还把人开膛破腹。
顾婉昭沉默不语，垂下头不愿看这些人。
大理寺的沈大人还未到，是非对错轮不到他们来说。
“够了，莫要再逼迫顾小姐。”
这声音藏匿在人群中，于嘈杂的后院里显得清润低柔，没了棱角和冷意，却有几丝道不明的情绪。
众人纷纷转身，只看过去一眼，齐齐跪倒在地，“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太子慕容霖，生来尊贵无比，却并未恃宠而骄，爱民如子，仁德之名久传，这些年他牢牢坐稳这个位置，从未有人不满。
他的眉眼修长疏朗，有七分像极了皇后，柔和的眼里缀着点点亮光，宛如润玉上微微的莹泽。
“都起身吧。”慕容霖看向先前说话的公子，浅笑着，“本宫认得你，你是左谏议大夫徐光明的公子。”
见太子认得，姓徐的公子一喜，正要说些什么，便听见慕容霖接着说道：“徐大人刚正不阿，向来以理服人，不想他的公子竟是这般，尚未有确凿证据，就给人定了罪。”
徐公子脸色大变，再次跪倒在地，“殿下恕罪。”
“皇兄便是怜香惜玉，也要分清轻重缓急，如今顾小姐的嫌疑最重，徐公子一时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是三皇子慕容濯说的。此话一出，众人惊觉还有位皇子在这，一时惶恐不安，生怕刚刚说错了什么话。
慕容霖看向他，语气依旧不急不缓，“三皇弟说错了，本宫只是谨记母后的教诲，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是吗？”慕容濯嘴角挂着的笑容有几分邪气，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顾婉昭，喉咙里溢出声笑。
平心而论，三皇子慕容濯相貌也是难得的俊美，棱角分明的面庞透着几分凌厉。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顾婉昭只觉浑身汗毛竖立。
像是被条毒蛇死死缠绕住了。
说起来，他们还是表兄妹，关系并不亲近，也是近几年才见过。
顾婉昭深吸口气，正要出声打破僵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眨眼功夫，她的面前蹲下了一道身影。
“有没有哪里受伤？”
宋玖鸢见她没少胳膊少腿，松了口气，嘀嘀咕咕着：“你怎么搞的？一出门什么事都能碰到，要我说你该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免得平白让人担心。”
一大长串的话砸下来，语气嫌弃得不行，然而顾婉昭却是笑了起来，“你担心我？”
宋玖鸢身子微僵，慢慢站起身，恢复了往日的不近人情，“顾小姐听错了。”
顾婉昭笑容未变，闻言点了点头，“嗯，我听错了。”
不远处，沈澈缓缓走来，说道：“宋宋，丘大夫去验了尸，死法一致，凶手应为同一人。”
宋玖鸢了然，“沈大人，顾小姐身上的嫌疑是不是洗清了？”
“当然。”
“不是，凭什么啊？”徐公子愤然开口，涨红着张脸，全然忘了慕容霖说的那番话。
若是顾婉昭没有嫌疑，他岂不是成了跳梁小丑？还平白得罪了太子殿下。
“徐公子是在质疑本官吗？”沈澈脸上的笑容消散，幽暗的眸光瞥过去，“今早梨花巷死了两人，同样的一刀毙命，开膛破腹，顾小姐今早辰时才离开普华寺，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连杀三人。”
徐公子羞恼难当，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闭上那张臭嘴。
事实如何一目了然，众人便是再不甘心，也还是被大理寺的官兵轰了出去。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
临近黄昏的风又失了暖意，吹动着菩提树上宽厚的绿叶。慕容霖和顾婉昭站得近，两人的衣角吹到一处，无声无息地纠缠着。
“顾小姐，这次是我害了你，我向你道歉。”慕容霖开口说道，垂下的眸子落在她泛红的眼尾。
顾婉昭稍加思索，便知他说的是什么，不由苦笑，“原来凌霄道长说的故人是殿下。”
慕容霖抿唇，并不否认，“顾小姐在躲我，我只能出此下策，想在此处和顾小姐见上一面，不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殿下见我？”顾婉昭拧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为了什么？”
“为了我们的婚事。”
“什么？”顾婉昭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几乎错不开眼，死死盯着慕容霖，想从他眼里看出一丝一毫的玩笑。
可惜，并没有。
“我已命钦天监算好良辰，晚些时候会送到顾府，顾小姐可从中挑选一个。”
“我想殿下是误会了，我并未……”
慕容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缓和却不容拒绝，“我们自小定下婚约，若退婚，恐有碍我的名声。顾小姐如今也未有心上人，不如我们将就将就？”
气氛一下凝滞，慕容霖久久得不到回应，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殿下，婚姻大事，不容将就，恕臣女……”
慕容霖再次打断了她的话，“顾小姐恐怕误会了，本宫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若顾小姐不愿选，下月我们便成亲。”
……
暮色暗淡，残阳孤落，大半边天染成了血色，隐隐能看见圆月的轮廓，印在半空中，藏在血红的云间。
地上留着大片血迹，躺着的那具尸体搬去了大理寺，宋玖鸢和沈澈就站在那旁边，躲在树干后，悄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等顾婉昭强制上了太子的马车，宋玖鸢回神，呆呆看向沈澈，“沈大人，这就是你说的优柔寡断？”
沈澈沉默片刻，说道：“人总有看错眼的时候，太子殿下有心想瞒，发现不了也实属正常。”
“沈大人说的是。”宋玖鸢附和着，心里早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小时候怎么没发现，那人竟藏了这样的心思。
呸！虚伪！
林安一条胳膊架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走来，见到宋玖鸢，嘴角上扬，露出灿烂的笑脸，“祈小姐，大人。”
宋玖鸢欲言又止，今日林安见到她一直这样，局促中带着点讨好，实在让她有些不适应。其实大可不必这样，那天他无意说出的话，她早就不放心上了。
“查得怎么样？”沈澈问。
“老胡带人挨家挨户地查了个遍，总算把倒霉蛋是什么人给查了出来。”林安笑道。
宋玖鸢歪了歪脑袋，“倒霉蛋？”
“是啊，这是阿宁那小子取的。”林安说得手舞足蹈，猛的想起他口中的“阿宁”，是宋玖鸢的弟弟，大理寺的奸细。
沈澈看了他眼，冷声道：“继续说。”
林安身子一颤，接着说道：“倒霉蛋叫做洪卓，是常胜镖局的镖师，一年前不慎打死个人，但被常胜镖局的虎爷花大把银子保了下来，自此一直待在皇城，干些谋生的活计。”
宋玖鸢摸着下巴，“看起来，这和早上的那对兄弟，并未有什么牵扯。”
“谁说不是呢！”林安忍不住抱怨声，“杨家兄弟和洪卓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怎么会被凶手同时盯上了呢？”
“继续查，尤其是那些明面上查不到的东西，一点也不要遗漏。”沈澈说道。
林安领命，“是，大人。”
“还有顾府，这些天也多派些人看着。”沈澈眼里迸出寒芒，顾衡可以死，但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
要等到他的罪名昭之于众，受万千百姓唾弃，然后，去死。
“大人放心，顾府那边老胡守着呢。”
说罢，林安艰难地转身离去，一条腿受伤不方便，他索性单腿跳着走，看背影颇为滑稽。
宋玖鸢笑了声，转头看向沈澈，说道：“顾府有我看着，沈大人不用多此一举。”
“宋宋，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我们面对的敌人在暗，多些人去看着，总是不会出错的。”沈澈认真回道。
宋玖鸢别扭地侧身，拔秃了盛开的的野花。
沈澈无奈笑笑，“宋宋，你心情可好些了？”
“没有。”
“要不去我府上坐坐，看看冬狩时抱来的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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